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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昌為誰而奏?(長榮交響樂團 提供)
音樂

林克昌為誰而奏?

ESO是受張榮發基金會所支持,這使得這個樂團有著其他私人樂團所不及的資源,卻無公設樂團的行政牽制。但另一方面,當這個樂團坐在舞台上時,它是長榮的機關樂團,還是一個打算靠票房自立的商業樂團?這中間的平衡點在哪裡?

ESO是受張榮發基金會所支持,這使得這個樂團有著其他私人樂團所不及的資源,卻無公設樂團的行政牽制。但另一方面,當這個樂團坐在舞台上時,它是長榮的機關樂團,還是一個打算靠票房自立的商業樂團?這中間的平衡點在哪裡?

長榮交響樂團(ESO)

1月27日

台北國家音樂廳

長榮交響樂團(ESO)才在今年年初(一月三日)舉行創團音樂會(註),過了三個星期,在舊曆年前的一月二十七日,再以柴科夫斯基的《義大利隨想曲》、安奈斯可A大調第一號羅馬尼亞狂想曲、德弗乍克第八號交響曲登上國家音樂廳的舞台。

在節目單上也看得到今年春季的音樂會系列曲目,以平均一個月一場音樂會的速度,演出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拉羅的西班牙交響曲,西貝流士第二號交響曲、小提琴協奏曲,貝多芬第三號《英雄》交響曲等作品,當然還有每一場音樂會都不會少的「世界民謠」。

這種演出頻率和曲目分量若要持續,需要很大的commitment(編注:承諾)來支撐——包括指揮、團員和經營者的commitment。部分有公資源支持的樂團固然有此能力,但是ESO成軍的這股銳氣與活力,恐怕目前除了簡文彬領軍的國家交響樂團之外,還不容易找到第二個。

堅實而放肆的銅管

以柴可夫斯基的《義大利隨想曲》來開場,效果非常好。一方面這是柴氏的「音樂旅遊日記」,寫下他遊歷義大利的印象和信手拈來具有舞曲性格的旋律,遠較他的交響曲輕鬆,而速度互異的段落拼貼雖近於芭蕾舞樂,氣氛變化之迅速則絢麗緻密,更勝芭蕾舞樂一籌。

此曲開場有如軍營信號曲,由光輝燦爛的小號領銜登場,立時抓住聽眾的注意力。整個來說,ESO的團員素質相當整齊,獨奏段落多能應付裕如,但是銅管的光彩又更為奪目。林克昌目前所挑的曲目多成於十九世紀後半葉,作曲家往往以銅管樂器來表現色彩與力量,而林克昌似乎偏好堅實而放肆的銅管,呈現出深遠飽滿而有力的音色。而《義大利隨想曲》所蘊含的銅管面貌剛柔兼具,有雄壯的軍樂,也有小號宛如嘉年華的華麗,法國號則有郊遊踏青的雀躍,可供表現的幅度大;加上弦樂、木管在塔朗泰拉舞曲這種快速段落把樂曲氣氛成功地引至熱烈的高潮,自然博得了滿堂彩。

高度紀律通達神經末梢

這種營造音樂氣氛、蓄積能量,近乎發狂地奔向終點,似乎是林克昌詮釋音樂的特色,這種特色或許可在安奈斯可的羅馬尼亞狂想曲中窺知其源頭。林克昌曾為安奈斯可門下弟子,自陳音樂風格、音樂性與觀點頗受安氏影響。所以由林克昌來指揮安奈斯可的作品,自有令人揣想是否表現作曲者「意圖」的趣味,或至少,反映安奈斯可對林克昌的影響。

此曲既名為「狂想曲」,就有奇突狂野之處;既以東歐的「羅馬尼亞」為名,也應與民間音樂有關連。這是從曲名就可望文生義的。但是這首樂曲古怪得令人莞爾,吉普賽的風味聞之可辨,若干段落林克昌簡直要把樂手(特別是小提琴手)催入「起乩」的出神瘋狂狀態,而若干較為抒情舒緩的段落,又有彈性速度的旖旎魅惑。林克昌以高度的紀律貫徹到樂團的神經末梢,掌控彈性速度,以及讓音樂趨向白熱化。

這兩項特色見於林克昌指揮安奈斯可,也可見於創團音樂會的柴可夫斯基、葛令卡《露斯蘭與魯蜜拉》序曲、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西班牙奇想曲》,都由平淡而絢爛的氣氛鋪排進程。

無從一致的「彈性」速度

在這場音樂會下半場的德弗札克第八號交響曲,也可清楚感到林克昌對彈性速度的運用,這不僅是林克昌有時突然而誇張的速度變化出人意料,甚至樂團本身偶而也無法準確合拍,以致不時有程度不一的凌亂,而為聽眾所察覺。演奏本不忌諱標新立異,只要背後有一套首尾一致的邏輯,並將之貫徹執行即可。但若樂團本身也無法如影隨形,跟著指揮棒起舞,就算不能說明這樣的處理未足以服人,恐怕也說明彼此之間的默契還不足以支撐這種隨意。一般處理第三樂章流麗輕快,但林克昌把速度放慢,律動感不復見,反而像一首鄉村舞曲,令人不明所為何來,倒像是怕撐不起那種快速而選擇安全上壘的結果。又譬如第一樂章開場的大提琴旋律,雕琢得相當細緻,但是這種精緻度並沒有貫穿整首樂曲,以致予人精粗不一之感。這些跡象都讓人隱隱有種準備不足之感。

誰是樂團的「目標聽眾」

ESO以企圖心旺盛的曲目和密集的演出啟程,固然值得嘉許。但是為什麼辦這些音樂會?這些音樂會的target audiences(編注:目標聽眾)是誰?他們的消費頻率和胃納如何?在行銷企畫與「為何而奏」的問題上,ESO應該比公營樂團有更高的市場意識,那麼這種意識如何在各場音樂會顯現?這些問題,恐怕ESO要比任何人都要想得透徹才成。

ESO的音樂是美的,但從節目單的視覺設計,恕我直言,可說毫無設計感可言,而演出場地的裝飾,再次恕筆者直言,打在管風琴上的ESO和音符的剪影並不會讓音樂會更有美感。這些都與音樂的美感不相襯,就如同德弗札克第八號交響曲一樣,有些地方特別清晰精細,有些地方卻含糊甚至粗糙,彷彿戴上一付焦距時時變動的眼鏡。

樂章之間請勿鼓掌

ESO創團音樂會演出柴可夫斯基第四號交響曲,樂章之間鼓掌的情形頗為普遍,這場音樂會雖然特別在節目單中註明「樂章與樂章間請勿鼓掌」,但是掌聲依舊,惹得林克昌一度在樂章之間斷然豎起手掌制止,但連頭也沒回。此事無關聽眾「水準」,但說明了樂章之間不鼓掌的約定俗成並不為這兩場音樂會的若干聽眾所熟知。這些聽眾是慕ESO之名而踏入這個陌生的演藝場所嗎?他們是自發性的購票聽眾,還是不想為了盡公關票的義務而來的?

ESO是由張榮發基金會支持,這使得這個樂團有著其他私人樂團所不及的資源,卻無公設樂團的行政牽制。但另一方面,當這個樂團坐在舞台上時,它是長榮的機關樂團,還是一個打算靠票房自立的商業樂團?這中間的平衡點在哪裡?

當每一場音樂會都有「世界民謠」和歐洲精緻音樂的經典曲目時,這其實訴求的是不同的客層──就創團音樂會與一月二十七日所演出的世界民謠來說,太像機艙中播放的輕音樂,需要聽眾無所事事地聽著,最好手裡還翻翻機上提供的報章雜誌,而其他曲目卻又太需要聽眾全神貫注來聆賞。

而這些民謠的選擇與改編水準對於曲目的統整性與音樂會的效果,有著相當大的影響。否則放在曲目之中嫌太輕,放在encore來演奏又嫌太長。創團音樂會選擇演出大陸作曲家杜鳴心改編《望春風》、《雨夜花》,其效果顯得過於naïve(編注:),夾在葛令卡和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作品中間也過於單調。一月二十七日所選的早川正昭《河邊春夢》、《秋風夜雨》,台灣作曲家李世豪所編《荒城之月》,雖然都是小調,但是組合較為豐富,手法也較為繁複,但是搭配整場十九世紀曲目,又有些膩味。

未來幾場音樂會在十九世紀大型管絃樂曲與世界民謠的既定組合下,不妨揀些音響清爽的樂曲來搭配,更能襯托吃重曲目的份量。

註:請參考本文作者所作(林克昌的長榮之聲──長榮創團音樂會聽後),刊於《表演藝術網站》(www.paol.ntch.edu.tw)「評論與迴響」單元。

 

文字|吳家恆 蘇格蘭愛丁堡大學音樂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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