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與愛情，就像黑幫男女血液裡的紅血球和白血球。有了激情，黑幫男女的情感與慾望得以宣洩，所有的愛恨情仇相應而生；有了愛情，黑幫男女的矛盾與迷惘才有救贖，一切的傷痛悲戚得以平撫。只要掌握這兩個要素與新女性主義興起所引發的種種現象，就不難解讀電視劇中現代黑幫男女愛恨交織的層層關係。
曾以即時反映時事又充滿後現代拼貼風格的故事情節、性格鮮明的角色設定與令人拍案叫絕的對白蔓燒全島，讓全台男女老少為之瘋狂的電視劇《台灣霹靂火》，不但成功將黑幫男女的愛恨情仇與錯綜複雜的企業鬥爭揉合為一，打破了台灣黑幫在螢光幕上的刻板印象，更透過圍繞臥底刑警李正賢所展開的多角戀情，以及一段發生在黑道分子劉文聰身上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讓全台灣的觀眾明知情節不符常理卻仍無法自拔，非得看到第兩百八十五集「全劇終」的字幕緩緩上升才能罷休。
「體制外」的非常激情
有人認為，《台灣霹靂火》的編劇為了戲劇效果和收視率，刻意讓黑幫男女們擁有超乎常人的激情，好贏取口味越來越重的台灣觀眾青睞。但是如果你熟知現代黑幫社會或根本身在其中，就知道電視劇並沒有刻意突顯黑幫男女激情的意圖與必要性。因為現實生活中被列為「體制外」的黑幫社會裡確實存在著種種「體制內」的正常人所無法想像、也不曾擁有的激情，這些充滿戲劇衝突的激情不僅緊扣編劇們的目光、激發他們的創作慾並將之搬演到電視劇上，也讓觀眾甘心每天準時守著電視機、跟隨主角們體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情緒起伏。
在以男性為主的傳統黑社會結構中，男人被賦予隨時要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的天職與任務，女人則負責苦等擔憂的差事。男人必須透過蠻力或心計保護組織、弟兄、家人與愛人，接受來自黑白兩道、四面八方的挑戰，進而施展各種手段達到爭權奪利的目的。女人則必須無怨無悔地照顧家庭、終日祈禱愛人能平安歸來，並以無限的溫柔與包容取代無奈與埋怨迎接她負傷歸巢的男人。然而這種老掉牙的情節，隨著新女性主義的興起，善用女性優勢、積極參與黑幫社會的各項活動的女人倍增，促使原本倚重拳頭大小、幫派實力的黑幫鬥爭，進化成有如貫穿《台灣霹靂火》全劇，架構在李正賢、周碧玉、方玉珊與邢速蘭等人多角戀情上的一場明爭暗鬥、雲譎波詭的商場鬥爭。
李正賢與劉文聰背後的溫柔女人
為洗刷冤情被迫潛入黑幫企業擔任臥底、成為正文集團總裁的刑警李正賢，在辦案的過程中愛上溫婉和善卻勇敢深入賊窟正龍集團的周碧玉，兩人在光明與黑暗間滋長的愛情，先後接受來自正龍集團裡無惡不作的劉天富、劉文聰父子檔，與創辦正文集團、心狠手辣的邢速蘭等人的考驗。在這場爾虞我詐混雜暴力兇殘的黑幫企業鬥爭過程中，曾與李正賢論及婚嫁的方玉珊為愛付出所有，動用所有資源並不顧一切地幫助或保護心上人，甚至成就李正賢與周碧玉愛情的奉獻與執著，與邢速蘭陰沉狠毒並積極表達自己對權勢、金錢、情慾的渴求，透過不擇手段剷除異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方式積極參與鬥爭的偏激，不僅突顯了周碧玉柔弱的性格，更增加了黑幫男女們愛恨交織、糾結難解的關係與複雜程度。
而傳統的黑幫愛情故事中，女人迷戀帶有黑幫性格的男人，通常是因為自己無法切割的母性本能與對愛情的憧憬。因為母性，女人可能願意包容在外逞凶鬥狠、殺人放火的男人，她願意相信自己的男人本性善良，而他的溫柔只有自己看得見。因為愛，女人可能願意接受其實暴力兇殘的男人，她願意相信自己的男人會為了自己改邪歸正、退隱江湖，甚至以愛之名為自己對抗全世界。而男人即便深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宿命，卻仍希望能透過愛情、從心愛的女人身上得到短暫的撫慰與救贖，一如劉文聰與王永惠那段刻骨銘心的經典愛情。
逞強鬥狠、偏激嗜血卻不按牌理的黑道分子劉文聰一直是黑白兩道的頭痛人物。雖然與李正賢交往的過程中，李正賢身體力行的情義與正義開啟了劉文聰自省的契機，但真正驅使劉文聰洗心革面的還是他一生的摯愛——王永惠。因為在王永惠的母性與愛情的面前，劉文聰發現自己並非十惡不赦的罪人，於是藉由收斂自己好勝善妒的行為舉止、甚至淡出江湖的方式，希望能得到救贖。然而劉文聰與邢速蘭等人的鬥爭卻不因他的淡出而終止，永惠為了文聰在婚禮上遭槍擊、一度成為植物人，而劉文聰為王永惠積壓已久的激情頓時化為滿腔仇恨，自此展開一連串緝兇復仇的行動。從長眠中甦醒的永惠發現愛情終究無法改變自己深愛的男人逞凶鬥狠的本性，決定帶著滿懷的遺憾離去，留下劉文聰獨自面對心中難以勾抹的仇恨與悔意，終於走上毀滅之路。
主動積極的新女性李艷萍與邢速蘭
相較王永惠專一的傳統愛情觀與黯然離去的消極作為，李艷萍與邢速蘭則展現新女性的主動態勢：李艷萍充分利用女性身體的優勢，透過性關係穿梭在不同的男人之間，以滿足她對物質與情慾的需求；邢速蘭則不擇手段地製造矛盾與衝突，與男人們爭奪金錢、權勢與愛情。值得玩味的是，當劇中人以新女性的姿態與行動積極扭轉女性在黑幫社會中屈居弱勢、經常是被脅迫或犧牲的地位時，她們所得到的批判與撻伐竟遠超過同樣利慾薰心、心狠手辣的男性角色，這樣的現象似乎反映出大眾希望女性不應過度強勢、應當保有溫柔婉約特質的心理。
不管是極度壓抑的時空下所產生的極致作品也好，或是編劇口中看完就丟不需深入研究的垃圾也罷，要不是有這幾段發生在黑幫裡充滿禁忌、矛盾與激情的愛情故事，教觀眾心神嚮往、回味再三。收看《台灣霹靂火》這類黑幫電視劇可能就像出席由喜歡天花亂墜又言之無物的主人所主辦、沒有香檳與紅白酒佐餐的法國大餐一樣，讓人覺得食不知味、坐立難安。
文字｜賴俊竹 影劇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