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N1-01）

前往Murulle營地的路上。三個Banna族小孩。他們突然從路旁灌木叢蹦跳出，嘻笑底衝向行進中的吉普車，我們緊急煞車，嚇出一身冷汗。我們沿著疏林草原奔馳南下，沿路除了閃躲牛、羊、狒狒、羌、鹿等動物外，不時得留意這些忽然奔出的部族小孩。他們隱於路旁灌木叢中，或放牧或玩耍或藏躲著非洲炙烈陽光，只要遠遠一聽見車聲，必呼朋引伴興高采烈不顧危險地直接衝向行經的車子或尾隨車後大聲吆喝用力揮手，氣喘吁吁。也許與文明世界過於隔絕，追逐車輛成了他們最興奮的遊戲之一，當然，還有我們這些來自異地的全然不同裝扮的遊客。嚮導開玩笑說，我們行經的路線少有外地人到訪，對部族小孩而言，我們的出現大概與外星人降臨地球無啥兩樣。

（N1-02）

當朋友為三個小孩拍照時，她們也悄然地從灌木叢中現身，興味盎然底看著這一切，不時交換耳語輕聲嬌笑，健康的皮膚和美麗的胸部在陽光下驚艷動人。當她們稍微習慣我們的攝影裝備後，開始調皮地走到我的鏡頭前張望，笑意盈盈。我看著她們目不轉睛，慌亂底亂按快門，吃吃傻笑。最後，她們開始活潑底給予三個充當朋友攝影模特兒的小孩們意見，不時張開雙臂比劃手勢或左右腳變換重心提供站姿的參考，雙手捋腰，神態迷人，宛若仙子。

（N1-03）

Dimeka市集。他們成群坐在樹蔭底下，閒散慵懶交談、張望，偶爾起身交換各自帶來的物品，原始單純，緩慢抒情。我們特意趕赴Omo河谷裡最著名的Dimeka小鎮周末市集，期許能更深入了解當地部落住民的生活樣貌。與我所了解的市集型態全然不同，並無太多議價的喧囂或叫賣吵嚷，也無過剩堆積或超過所需的貨品往來流通；種類屈指可數，數量也僅比自足稍多量些，我看著隨意擺放地上的水果、雞蛋、飾品、編織、手工藝品等……沙塵飛揚，光影漫漫，突然覺得自己遠在他方的城市生活是如此豪奢……卻也相對匱乏。

（N1-04）

Hamer族荳蔻少女。她在市集中心人群裡席地而坐，與朋友風生笑談，引來許多欽羨的目光。她背上的嚴重傷殘在在告訴大家，她是深為異性所歡迎並被激烈愛戀著，她顧盼之間顯露著難抑的驕傲……雖然一路已見過諸部落不同文化意涵的各式身體紋身與割膚毀飾，但面對這樣大片身體傷毀，我仍驚駭地無法言語。我想像著她的戀人如何以刀斧鉤鐮尖石等利器在她身上劃下愛的印記，鮮血淋漓時再刻意塗抹沙污塵土，誘發嚴重的發炎、潰爛、結出巨大如圖騰般的疤記傷痕……受難的過程是愛情的試煉，驚怖的傷口是盟誓的言宣……何其暴烈的愛意表達方法與美學啊，我駭然於如此難以理解的異俗奇風，無法停止顫抖。

（N1-05）

Karo族部落。我看著她們頂上的玉米頭飾，不禁莞爾。我們到訪的時候，正是玉米收成的時節，住民婦女幾乎人人用玉米裝飾自己，變換出玉米裝置的諸種可能性，乍看像是玉米豐收的歡樂慶祝，其實生活現實慘惻悽涼。Omo河谷並不豐饒，玉米是主要植作，隨著疏林草原的沙漠化，產量僅供糊口。住民仍使用簡單的石器磨碎玉米顆粒，再熬煮粉末成糊成粥，除此外，幾乎無其他可食用的作物了……嚮導指著茅屋角落髒污葫蘆瓢裡霉壞的玉米粥糊說，長期饑饉與嚴重營養不良使得半數兒童來不及長大……我突然驚醒，對自己浪漫化原始生活的淳樸美好感到羞慚不已。

後記：

其實整個南衣索匹亞的旅行，我一直處於激烈的情緒衝撞，往昔只能在國家地理頻道或Discovery影片裡出現的人事物切身遭逢，現在想起仍覺得一切有若做夢。我的文字全然不足以描摹那樣美好底驚心相遇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