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兩個不相干的節目中,看到了共通點,就是那一眼可以辨識的「單純」。是種在國內這個環境幾乎「不怕笑」的率真與堅持,且對人生的理想性。不是「白癡」,而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追求的是什麼?
新潮實驗室—《格子爬格子》
8/11 台北牯嶺街小劇場
生命記事—陳婷玉創作舞展
8/12 皇冠藝文中心小劇場
「格子爬格子」是個意外之喜,意外的收穫!在國外遊走的蔣禎耘第一次在台發表的劇場作品確實小,小到自成道理,小到甚至發展出它的思想體系,小到有韻味——她稱之為「微型劇場」!
巧妙使用童玩的「出格」作品
理論及論述都是在作品之後的了,但就作品論作品,這樣的微小並沒有落入「私密」時的閉鎖危險,這兒演的是一個詩人在書房裡的創作過程,這樣安靜的場景裡,蔣禎耘提出的卻是驚奇連連的小道具,這些她稱之為「物件」的“ready-made”現成東西,如迷你塑膠娃娃的小鞋、真實警笛聲的玩具警車,竹節式傘套做成的收縮傳音筒……你可以說她很無聊,但就如視覺藝術用過無數次的轉換意義(杜象的小便盆作品“Fountain”為一極端的例子),或用kitsch(大量產製毫無藝術價值的廉價造形工藝品)置入藝術作品賦予其額外意義(如Jeff Koons的充氣兔子作品),你可以說它在嘲諷也可以說它是賦予新意,但單看著便是件有趣的事。這齣戲當然沒進行至如此徹底的意義轉換,也不是她的最終目的,但是本身充滿著濃厚的詩意,即是重點,將滿眼的「童玩亂飛」,帶至甚且悲愴的意境!其「達成率」是靠演員的音韻(有趣的是,演員的口白似並不重要,我看的那場大部是廣東話,而詩人,則根本不說話)、音樂(西班牙作曲家原創)、燈光與音效(最「巧」的,莫過用此戲的重點:書——的厚重翻動聲,來製造木頭小模型人在書間攀爬的效果音)。一幕,架上一冊書在觀眾不設防的情況下幻化成了一面小銀幕,在不知何時起對著觀眾靜靜播放起粒子粗礫的polo 衫掛在晾衣繩上隨風訕訕擺動的畫面,背景鳥聲啾啾……。你可說這齣劇裡有偶戲的傳統,但裡面的天馬行空、自由奔放、開放的想像與長遠的渴求,卻是超越類別最寶貴的東西!
直率、自然的陳婷玉之舞
我無法具體形容這齣戲帶給我的感覺,但就在兩天後,我在首度自美返國發表的陳婷玉的舞展中,又受到同樣的悸動。開演後兩分鐘,即被舞台上五位舞者大動作裡展開的自在、自信與準確到位且言盡的情感,無法把眼睛移開。「這是台灣的舞者嗎?」我緊張地落坐。是的,這場演出,舞者就是這麼地大氣:不推辭、不猶豫、不怯懦、不閃躲。陳婷玉的舞者,酣暢、淋漓盡致,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動」,這才是最重要的!跳她舞的人,會自信充滿!這是舞者之福,也是觀眾之福。但是,眼前的陳婷玉,舞與舞之間,似乎尚未有足夠的編舞上的差別。
陳婷玉此次的演出,其實每支舞都有可觀之處:情感率真、濃烈,雖是「講完就算」地簡練,但每一分鐘都真實!雙人舞〈知〉即可看出這「不囉唆」的個性。表面的「無華」並不代表著沒想法,〈港都夜語〉兩男一女的唸白,三兩句即準確勾勒出角色整體背景及要傳達的社會意義,非常厲害!每人重複唸出此句製造出的參差美感,也與樂、舞造成音、畫上的音韻。小圈圈勾勒舞蹈的基調,也表現出了此舞「走不出去」的困境。
陳婷玉的群舞一如其父親的歌聲,不煽情,自制,但又感情充滿。或許是我多心吧,我在這兩個不相干的節目中,看到了共通點,就是那一眼可以辨識的「單純」。是種在國內這個環境幾乎「不怕笑」的率真與堅持,且對人生的理想性。不是「白癡」,而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追求的是什麼?台灣的劇場相對悲情、議題。在玩議題之前,我們是否可以先釐清自己?記起「人的情懷」是怎麼一回事兒?在把題材擴大之前,先把自己處理好,或可有助議題!
文字|鄒之牧 台新藝術觀察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