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鬚馬偕》不應只是製作單位單方面地傳達「我們為什麼要做馬偕」,製作單位也要引導觀眾,透過這次的欣賞經驗,讓觀眾來發現「我們為什麼知道馬偕」。
從二○○七年十一月由李超編腔、鍾耀光作曲的「交響京劇」——《快雪時晴》到二○○八年十一月由金希文作曲的「台語歌劇」——《黑鬚馬偕》,兩廳院連續兩年推出世界首演製作,能夠看到並參與,這對於在國外指揮過許多首演製作的我來說,是非常喜悅的事情。
歌劇是一種以器樂和人聲表達戲劇張力,闡述人間深刻情感的表演藝術,對一個指揮而言,面對一齣歌劇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全力去發現作曲家隱藏在樂譜後面的意圖。
「沒在怕」的作曲家金希文
作曲家不只創作歌劇的音樂,他同時也是劇情的最後決定者。音樂與劇情間最直接關聯是歌詞,然而某些歌詞或許在寫作時並未考慮到演唱上的困難,這些在音樂創作的過程中便會被作曲家修改,而在隨後的排練過程,也必須考量實際演唱的歌手條件,做出進一步的調整,這些調整無論是經由指揮或聲樂指導的經驗來判斷,最後仍然要經過作曲家的同意,譬如有些句子乍看好像不符語言的抑揚頓挫,或是錯誤安排輕重音節,但實際上卻是作曲家有意的安排。在溝通過程中,往往要在「強調音樂的衝突性」及「讓大家聽得懂歌詞」之間做痛苦的抉擇。
在《黑鬚馬偕》的劇本中,可以看到歷史事件以及虛幻場景交互鋪陳。金希文雖然是第一次寫作歌劇,但他精心設計幾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動機和旋律貫穿全劇,巧妙地將史實和幻想揉合在一起,並讓音樂本身的發展來主導整個欣賞歷程。
值得一書的是,在《黑鬚馬偕》中,我們聽不到直接移植的民謠旋律或原住民歌調,金希文透過對於民謠歌調風格的精確分析,加上優秀的樂曲構思及配器技法,讓整齣歌劇帶著濃濃的「台灣味」,音符的背後更充滿他心中對馬偕以及對台灣的敬與愛。
啟動引擎的聲樂指導朱蕙心
在這次《黑鬚馬偕》的製作中,我很高興有朱蕙心的參與。長居美國紐約的朱蕙心曾在NSO歌劇系列中的《唐喬望尼》(賴聲川導演,二○○四年四月)擔任音樂顧問暨聲樂指導,她不僅擁有相當豐富的經驗,而對於這齣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時間是以台語演唱的歌劇,樂譜上佈滿了中文字體,曾在台灣念小學、現在也還未喪失用中文講笑話能力的朱蕙心正是最佳人選。她在來台進行排練前就下了極大的功夫,找了各種不同腔調的台語老師及台籍教友請教學習,並仔細校訂樂譜、歌詞及劇本中的錯誤及疑問。朱蕙心所負責的工作就像是啟動一個引擎,面對來自台灣、韓國、美國的眾位歌手,她細心給予訓練,並協助他們解決演唱上的問題。雖然只在今年四月及六月兩度駐台訓練,但她也將她的心得及經驗交接給徐嘉琪、陳丹怡及謝欣容三位本地的歌劇伴奏,讓排練在她離開台灣後順利進行,並持續對每位歌手的關注。
很愛演的導演漢柏斯
我曾參與過不少首演製作,然而這還是頭一次與一位會說中文、住在法國的德國導演工作。漢柏斯(Lukas Hemleb,以前叫盧卡斯,後來可能因某知名電影導演抗議而改名)曾來台執導漢唐樂府的《洛神賦》,是歐洲極富盛名的導演。和他合作是件愉快的事情,他不是「動口不動手」那一類的導演,排練過程中往往因為他的親自示範而停頓(他實在很愛演)。
然而對於舞台上真正會被看到的佈景,身兼導演及舞台設計的他至今仍在搞神祕,總是只讓大家看到「骨架」。其實在歌劇界,導演和舞台設計都是悲哀的工作,他們總是要在「傳統」和「現代」呈現手法之間痛苦掙扎,然而觀眾也都會剛好分為「喜歡傳統」和「喜歡現代」兩派,因此無論如何辛苦,也只能拿到百分之五十的掌聲(身兼兩職並不能剛好拿到百分之百)。漢柏斯對馬偕做了鉅細靡遺的功課,相當細膩地考證史實與推敲劇情,也有足夠的幽默感來調適製作過程中所面對的諸多困難。
從旗艦計畫到國際接軌
對大多數台灣人而言,「馬偕」或許只是醫院、學校或台灣基督教發展史中的一個名字,然而百餘年間來台傳教的洋人何其多,卻為什麼惟獨馬偕受到如此尊崇?透過這齣歌劇或許能幫我們找到答案。站在文化的觀點,《黑鬚馬偕》呈現的正是十九世紀末,台灣與西方世界文化接軌歷程中一段動人的故事;但若從歌劇製作的角度思量它對今日台灣的影響,我更期待,因著這次幾位真正具有國際經驗的藝術家參與,能讓經驗得以留下,讓兩廳院的製作能力更專業。希望在《黑鬚馬偕》的精神引領下,未來不只在兩廳院每年的「旗艦計畫」,甚至在台灣各地的表演中心都能看到更多與這塊土地連結的創作。
「源源不絕的在地創意」及「高度專業的製作能力」,這兩者才是衡量台灣表演藝術是否真正與國際接軌的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