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應該是怎樣一個人?指揮要扮演什麼角色?在作曲家、樂團團員、觀眾,甚至樂團經營者、唱片公司或藝術經紀公司心中,要求的指揮形貌都很不一樣。他總是在同一個夜晚同時扮演神、魔、人三種角色,也是樂團的靈魂所在。他要型態多樣滿足不同的人,但卻心態單一「從音樂而來、朝音樂而去」,始終不變。
作曲家把宛若巨獸般的龐大管絃樂,用密碼符號封存到樂譜中,千絲萬縷的思緒化成平淡無奇的幾頁豆芽菜。
直到指揮站到台上,雙手一揮,帶動樂團整齊地運動起來,音符頓時立體成音樂,飄盪在空間裡,氣氛莊嚴神聖不可侵犯,這時他是「神」。當被喚醒的管絃巨獸被指揮巧妙地掌控於股掌之間,且讓全場觀眾聽得混然忘我、如癡如醉,這時他是「魔」。曲畢,當指揮回頭謙卑地向台下鞠躬,接受掌聲榮耀時,無疑是「人」。
這就是指揮!一個總是在同一個夜晚同時扮演神、魔、人三種角色的職業。
不同的人往往對指揮有不同的看法與期待,一個沒有指揮的樂團就像失去靈魂的軀殼。到底這個指揮台上的英雄人物,是透過怎樣的魅力、能力、與創意,塑造出交響樂團的典型與風格。
對作曲家來說,希望指揮是精確的轉譯者,能忠實傳達樂念。
因此,創作者如果能身兼指揮似乎是最好不過。從音樂史看來,遠的有白遼士、華格納、布拉姆斯、孟德爾頌,近的則有馬勒、理查.史特勞斯、斯特拉溫斯基、柯普蘭,甚至是布列茲、辛諾波里等人都有指揮自己作品的紀錄。不過,講究專業分工的年代,自己詮釋自己作品似乎頂多稱得上「稱職」,卻也難逃「敝帚自珍」的疑慮。
對團員來說,則希望指揮是專業涵養與人際關係兼具的領導。
我想,每個團員都會喜歡態度不慍不火、練團循循善誘的華爾特;如果遇到塞爾或萊納這種與團員不苟言笑、排練嚴格且超時的指揮,難免私下有怨。如何訓練樂團,拿捏與團員相處之道,甚至是搞定合唱團、舞團、獨唱家、獨奏家,完全看指揮的「內功」修為。
但對觀眾來說,卻希望指揮是個把音樂搞得轟轟烈烈的魔術師。
無論是像伯恩斯坦在指揮台上飛躍而起,小克萊巴(Carlos Kleiber)如花蝴蝶般在空中揉撚音樂,這些吸引全場的視覺動作;或是卡拉揚細火慢燉的優美絃樂,更動樂譜追求新聲響的史托考夫斯基(Leopold Stokowski),這些不可思議的聽覺體驗。這些指揮的魔法能滿足買票進音樂廳的人的心,給觀眾一場時而沉潛、時而激昂的曼妙之旅。
對樂團經營者、唱片公司或藝術經紀公司來說,希望指揮是深具市場號召的搖錢樹。
二十一世紀是「樂政分家」的年代,如果沒有樂團經營團隊、唱片發行或經紀巡迴三方面的奧援,再傑出的指揮恐怕也只能故步自封走不出去。因此新一代指揮不光是要把音樂演好,更要有募款能力,懂得跟管理階層溝通,以及市場的號召力。所以找個充滿色彩魅力的指揮,大大吸引媒體與市場注目,無非是條「樂政雙贏」的終南捷徑,就像柏林愛樂找來詮釋現代作品有一套的賽門.拉圖,就成功扭轉窠臼古板的樂團印象,在唱片與巡演也獲得國際系統加持。
這就是指揮,他要型態多樣滿足不同的人,但卻心態單一「從音樂而來、朝音樂而去」,始終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