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這件事,其實,我們都在共犯結構裡。」舞台設定為雙面台,觀眾們於此同時凝視著另一側觀眾觀看家暴的上演。「我們」從觀眾的客體,在此安排之下成為相互觀看經驗的主體,我們與兩位主角一同在「經驗」著暴力的發生。
台南人劇團《遊戲邊緣》
10/30 台北 皇冠藝文中心小劇場
《遊戲邊緣》是新銳導演廖若涵於台南人劇團初試啼聲的驚豔之作。劇本藉由遊戲的角色扮演來講述家暴的議題手法新穎,成功地塑造文本中缺席又在場的家庭暴力。
「家暴這件事,其實,我們都在共犯結構裡。」舞台設定為雙面台,觀眾們於此同時凝視著另一側觀眾觀看家暴的上演。「我們」從觀眾的客體,在此安排之下成為相互觀看經驗的主體,我們與兩位主角一同在「經驗」著暴力的發生。這場施暴者好似缺席的故事情節裡,我們是不是在日常生活中,因為自身的「莫╱漠視」,成為施暴共犯,錯失了通報、給與受虐兒救助的時機?第三幕女兒扮演旁觀者,間接傳達了鄰居、旁人,長久以來「莫視」也「漠視」的暴力結構。
施暴者不在 但暴力始終在場
施暴者雖然未曾出現於文本角色之中,然而劇作家以「角色扮演」及角色不斷「自我敘說」的對話,建立起「結構性」的暴力本質。施暴者即便缺席,暴力仍真實在場。女兒偶然提及的受虐遊戲令觀者震驚,刺痛觀眾的內心。
影像消費迅速的時代,我們對於大量的暴力再現早已無感,快速按下手上遙控器,轉離那些看而不見暴力與痛苦,切換至下一個電視台、下一個他人的痛苦故事,然後再度轉台。我們,可能早已在影像媒體上看太多,以至於看而不見。
這裡你無法轉台、無法分心離開。導演第二景以爆炸性音樂、閃光,以及女兒憤怒的球棒敲擊為手法,成為整部戲驚豔的變奏曲。第二景搭配閃光引起停格視像,建立如羅蘭.巴特分析照片所說的「刺點」,沒有電視屏幕的遮蔽,影像停格直接刺入觀者視覺感知(於我,刺點在於手上的拳套與球棒撞擊的瞬間)。導演手法造就的刺點讓我們驚嚇,如劇中的母女,暴力的在場始終並未隨施暴者缺席而消逝,反而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在我們闔上報紙、關上電視,暴力的幽魂仍敲著我們的心房。
爾後導演以晃動的多盞吊燈,掃射在母親及觀眾臉上。審視母親始終不願面對的家庭問題及那些我們「看╱不見」的社會暴力。如牢房,如拷問室,母親活在想像的牢房,女兒活在現實的牢房,而我們僅是那他人痛苦的旁觀者。
母親「欲言又止」 女兒「欲止又言」
母親的不能講述、無法言語,正是創傷機制對自我的保護,因為傷害過大,母親僅能被動承受女兒的憤怒與質問。飾演母親的黃怡琳表演能量如同黑洞,不斷地吸收因創傷,看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家庭暴力,而那在崩潰邊緣所吐出的一點真實,又再度被吞入情緒的黑洞之中,我也被黃怡琳的表現深深地捲入那沒有光線的黑洞之中,殘喘著。女兒李劭婕的表演情緒層次分明,碎裂、重組、終至潰堤,每一次呼吸的吞吐,眉宇的抽動都深深刺痛著觀者。至少,我的眼淚就在李劭婕一句句台詞的吞吐中,潰堤。我私心認為舞台上那宛如黑洞與火山的視覺意象就如我所感受:無法穿透的黑色遊戲區意象,即是那無法言喻的暴力創傷。
母親怡琳與女兒劭婕,兩者皆在壓抑與撕裂中不斷消化彼此的愛與恨。在一次次逼近邊緣的表演中,我為崩毀的家庭、為即將墜落懸崖邊緣的兩人哀痛、大力找尋呼吸的空間與時間。母親的「欲言又止」,女兒的「欲止又言」,兩者表演在收與放之中有著縝密的力道,兩者相互抑鬱、爆裂。導演精準的暴力美學,在「看見」與「不見」之中也有絕佳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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