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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表演藝術
演員的庫藏記憶

讒言讒語

有一天,我在教室裡無心上課,因為隔著窗戶看到他,光著上身,胸上、背上似乎都長滿了痘痘。他一個人,坐在操場上,手撐著後面,仰望著天空,在取太陽、曬太陽,渴望陽光能再進到他的身體,曬進他的心,曬回他的健康,他已經無人可靠,無家可歸,無心可依了……

 

有一天,我在教室裡無心上課,因為隔著窗戶看到他,光著上身,胸上、背上似乎都長滿了痘痘。他一個人,坐在操場上,手撐著後面,仰望著天空,在取太陽、曬太陽,渴望陽光能再進到他的身體,曬進他的心,曬回他的健康,他已經無人可靠,無家可歸,無心可依了……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傷也。」這句話似乎已經被遺忘很久了,媽媽今年八十九歲,因為難以陪兒孫們出國讀書,在台北近郊的老人院,單獨過了六個寒暑;我傷沒傷我的髮膚不提了,不能常讓媽媽寬心,只是經常為她祈福,偶爾陪她住幾天,年節孝敬一點紅包,而她,卻都欣然接受了。「母親像月亮一樣,照耀我家門窗」,我的媽媽,我抽菸、喝酒、熬夜,妳都不常說我,我太對不起妳生了我。我向誰懺悔也沒用,只等待自己默默去改。

那男孩,就是陽光!

那一年,在海專還在念三年級,看到一個二年級的學生,才十八九歲,有著一個倒三角的胸部,十足一塊運動員的料子,在游泳池裡,他像浪裡白條,在足球場上,也能見他風一般地得分,他不是一個充滿陽光的男孩兒,他就是「陽光」,「陽光」就是他!條件就這麼好。少年老成的面容,偶而見他靦腆地笑一下,身體有光,行走有氣,連男生都會願意多看他兩眼,青春痘都還沒長完呢!

那個年代,許多學校,總有一些孩子會走上那種「鋼絲」,就是集體械鬥,斷胳臂斷腿,讓父母痛心;或者是吸毒……我們大概都知道吸毒的項目有很多,有貴的,有便宜的,還有比刮骨鋼刀更可怕的毒品,它既便宜,又普遍,就是那個——強力膠。

聽說他吸起強力膠了,游泳池、足球場很快就看不到他,他那風一般會發光的身體。他的父母應該也知道了,無奈吧?學校教官也知道,無法吧?朋友開始離開他,學業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了。身上總是揣著塑膠袋,和一條一條的膠。他蒼老了,不理人了,臉上的青春痘變得更紅更大,擠出來都是強力膠,一開口說話充滿了膠味。

人們正在為他的改變而錯愕的時候,他的身體又開始萎縮了;下雨天,他會在操場上狂奔,狂呼,還是狂哭,同學們只是看著,沒人有進一步、進二步的辦法。他的眼睛已經發直,直得找不回原來的焦點,寶貴的頭髮自然脫落,他還是會徜徉在校園中,甚而寬衣解帶地,把制服脫在地上走著、晃著,偶而悲傷地嘶喊著,讓年輕的同學看在眼裡震驚而傷心,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

陽光,能再曬進他的心嗎?

有一天,我在教室裡無心上課,因為隔著窗戶看到他,光著上身,胸上、背上似乎都長滿了痘痘。他一個人,坐在操場上,手撐著後面,仰望著天空,在取太陽、曬太陽,渴望陽光能再進到他的身體,曬進他的心,曬回他的健康,他已經無人可靠,無家可歸,無心可依了,孤單的,孤單的像一個完全無助的靈魂,他向四周無力地望望,又默默地抬起臉曬著太陽……

沒有多久,就再也沒有看過他,聽說他悄悄地走了,沒有聽到什麼人罵他或指責他,就是嘆息和難過、不忍。那年,那個強壯的少年,不過廿歲。在眾人注意過的海專操場上,從他不需要幫助的笑容,到絲毫無助的喘息,像一陣沒有聲音的風,吹痛著每一個關心他的人,痛了好久……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傷也。」不好再經常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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