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佈接掌NSO的記者會上,呂紹嘉曾說,今日的生活步調,大家都要快,他希望能夠「慢」下來。看到二○一○/一一樂季曲目時,不免會想,這樣的曲目要如何「慢」?呂紹嘉在第一年即大膽挑戰史特勞斯的《艾蕾克特拉》,只能用「超快」稱之。一年下來,NSO交出的成績單,證實了呂紹嘉在樂季手冊裡推崇的「高水準的演奏實力」與「無窮的潛能」,不是客氣話,其中的因素固然很多,他的曲目安排功不可沒。
在國內愛樂者引頸企盼多年後,呂紹嘉終於接下NSO音樂總監的職務。上任的第一個樂季二○一○/一一,正跨越了馬勒出生一百五十週年、逝世一百週年的年份,馬勒成為樂季的核心,是可想而知的。然而,僅有馬勒的作品不足以排出一個樂季的曲目,必須搭配其他的作品。在馬勒之外,NSO的二○一○/一一樂季曲目裡,有許多被國內視為「冷門作品」,不免令人好奇,國內愛樂者對如此曲目安排的接受度會如何?如今,樂季接近尾聲,可以看到,一般而言,雖然有冷門作品的音樂會票房較差,但都比預期的情形好,並且,聽過這些音樂會的人,多半都有發現新大陸之感。正因為如此,大家開始期待呂紹嘉端出的下一個樂季的菜單,也開始注意,樂團的曲目安排似乎有些學問。就這一點而言,呂紹嘉可稱成功地以行動告訴大家,古典音樂世界裡,還有很多很多精采的作品,它們或許不能抓住每個人的脾胃,但也都各有千秋,值得愛樂者深思與探索。
第一個樂季曲目 反映呂紹嘉習樂歷程
事實上,二○一○/一一樂季裡,NSO演出的馬勒作品僅有第三、四、五、七號交響曲與《少年魔號歌曲》;其中,後兩者較少被演出,《少年魔號歌曲》完整地以管絃樂版呈現,在全世界都不算多。圍繞著馬勒這個核心的,是馬勒的藝術故鄉維也納,在這裡,由十八世紀末到廿世紀前卅年,建立了連續的交響樂傳統,亦即是由所謂的維也納樂派(海頓、莫札特、貝多芬)到第二維也納樂派(荀貝格、魏本、貝爾格),一脈相傳。這個系列不僅有布拉姆斯與布魯克納,也還有較不為人知的廿世紀初維也納作曲家的音樂,例如柯恩哥德(Erich Wolfgang Korngold,1897-1957),當年曾被馬勒視為天才兒童,卻以著名的電影配樂家終老於好萊塢。
以維也納作為接掌NSO第一個樂季的核心,也反映了呂紹嘉的習樂過程:維也納是他科班學習指揮的地方。雖然在廿世紀裡,維也納歷經兩次世界大戰,但那份獨有的世紀末音樂氛圍,至今都可以感受到。維也納當年並沒有善待它孕育出來的音樂家,如馬勒、荀貝格等人,但今日,維也納依舊以他們為榮。
在樂團經營日趨困難的今日,理想性再高的人士,也得務實地面對票房的考量。音樂會裡多半少不了著名的獨奏家,以吸引那樣樂器的學習者,可有基本的票房保證,NSO的「名家」系列即是如此。特別地是,這個名家系列還加上「探索」,探索較為一般人忽視的作品,二○一○/一一樂季以北歐、東歐的作曲家為主,並向東延伸到俄國。必須一提的是,這些中歐邊緣的地區開始在音樂史上佔有一席之地,也在十九世紀末至廿世紀初,時間上,與馬勒及第二維也納樂派相同。
一場音樂會 展現繽紛的作品時空
雖有三個系列,在整體音樂會曲目安排上,這三個系列巧妙地彼此參雜,讓特定來聽音樂會某部作品或某位名家的聽眾,有機會接觸其他的音樂。於是,一場音樂會裡,作品的時空可能很繽紛,不再執著於一致的風格或時代,這亦是近年歐洲各大樂團排曲目時的常見現象,因為,擴大欣賞者的曲目認知,不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是大家一致的目標。
在德國,演出界的這個共識,其實一直存在,只是各個樂團和劇院面對的聽眾群不同,實際做的程度也就不一樣。一九八九年,東歐共產世界逐步瓦解,對於原本就崇尚自由的音樂藝術,有著多方面的直接影響,不僅是音樂家大量湧入西歐,也讓西歐世界的愛樂者對源自東歐地區的音樂有著更多的好奇,研究者可以直接接觸一手資料,對於音樂的理解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音樂史的史觀與藝術觀滲入演出者與欣賞者的音樂認知裡,讓開拓曲目的工作,不再那麼艱困。在柏林,稀有曲目的音樂會,經常在演出前,售票處大排長龍,因為大家都想,不會有人聽,臨時去買就好了,導致音樂會被迫延後開演,也形成一個奇觀。
在宣佈接掌NSO的記者會上,呂紹嘉曾說,今日的生活步調,大家都要快,他希望能夠「慢」下來。看到二○一○/一一樂季曲目時,不免會想,這樣的曲目要如何「慢」?呂紹嘉在第一年即大膽挑戰史特勞斯的《艾蕾克特拉》,只能用「超快」稱之。一年下來,NSO交出的成績單,證實了呂紹嘉在樂季手冊裡推崇的「高水準的演奏實力」與「無窮的潛能」,不是客氣話,其中的因素固然很多,他的曲目安排功不可沒。
紀念廿五週年 老面孔帶出新體驗
相形之下,二○一一/一二樂季曲目裡,出現很多「老面孔」,因為NSO要過廿五歲生日,要回顧既往,也要展望未來。除了演出馬勒最受歡迎的三部人聲交響曲第二、第八和《大地之歌》外,許多音樂會的常演作品,不僅北歐、東歐的作品未被放棄,斯特拉溫斯基的芭蕾、白遼士、德布西、拉威爾的諸多名作,都赫然在列,讓前一季較少出現的巴黎,在這一季盛大上場。特別的是貝多芬系列,邀請華人名家合作,演出的卻是較冷門的作品,擴大曲目的訴求,依舊可見。挑選的三部梅湘(Olivier Messiaen,1908-1992)作品音樂會,應和三場首演國人作品的音樂會相同,將會吸引大量作曲界人士,至於其他的愛樂者是否樂於嚐鮮,且拭目以待。
有幾場音樂會的曲目安排,展現了呂紹嘉的精心思考,以《呂克特之歌》搭配《大地之歌》,係因為《呂克特之歌》的音樂裡,隱隱可聞《大地之歌》之聲響,為下半場的聆聽做準備。以梅湘的《基督升天》L’Ascension搭配浦契尼的《安潔莉卡修女》,反映歐洲藝術文化裡無所不在的天主教背景,梅湘地下有知,應會頷首微笑;至於作曲界人士是否只來聽上半場,讓人好奇。以華格納的《崔斯坦與伊索德之前奏曲與愛之死》搭配梅湘的《愛之交響曲》,也會是梅湘的最愛,因為,對作曲家而言,「崔斯坦與伊索德」傳奇在生命裡,有著極重的份量。若再加上《異邦之鳥》Oiseaux exotiques,梅湘生命裡的三大支柱:天主教信仰、大自然、「崔斯坦與伊索德」傳奇,全數到齊。
將音樂史觀與藝術觀 透過指揮棒帶給國人
帶領NSO的第一個樂季,演出史特勞斯的《艾蕾克特拉》,呂紹嘉似乎要向指揮啟蒙老師陳秋盛致意:以《艾蕾克特拉》呼應陳秋盛自北市交退休前指揮的最後一部歌劇《莎樂美》。第二個樂季裡,以音樂會形式演出《安潔莉卡修女》,浦契尼較少被演的獨幕劇,再在國家劇院演出《蝴蝶夫人》,呂紹嘉要以行動告訴愛樂者,雖然歌劇DVD多到數不勝數,進音樂廳和劇院的現場聆賞經驗,才是真正的、實在的。
呂紹嘉,這位在德國音樂系統裡快速成長的NSO音樂總監,將他在歐洲吸取的音樂史觀與藝術觀,不僅透過指揮棒,也透過曲目的安排,希冀逐年提升國人的聆樂品味和視野,二○一一/一二樂季的曲目看似「慢」,卻也還有不少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