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西班牙藝術,許多人首先想到的,必定是畢卡索(Pablo Picasso)、達利(Salvador Dali)和米羅(Joan Miro)這些廿世紀馳名國際的藝術家,然而,當地有識人士卻將其視為一個可能是「文化黑洞」的危機(後繼無人的緣故)看待。
因為從一九三九年內戰過後到現在,國家經濟情況一直是西班牙政府沒能及格的課題,常在歐盟國家中吊車尾,再歷經佛朗哥近四十年的獨裁專制政權,對於文化藝術的政策抱持保守態度。
西班牙自二○○四年開始加入舉辦雙年展的行列,身為後起之秀,為了要緊追直上,向外宣示其有能力躋身世界藝壇,「塞維亞雙年展」(Bienal de Arte Contemporaneo de Sevilla,簡稱Biacs)前三屆分別邀請史澤曼(Harald Szeemann)、恩威佐(Okwui Enwezor)和懷柏(Peter Weibel,德國ZKM新媒體科技中心館長)等人擔任藝術總監,以委任國際知名策展人制勝。然而,在這伊比利半島上最著名的藝術盛事,實非這個年輕的雙年展,而是分別位處巴塞隆納和馬德里兩大城市的藝術博覽會。
相較於一般藝術博覽會的商業導向,巴塞隆納的「LOOP錄像藝術博覽會」更聚焦於專業推廣,為目前世界上最重要的錄像藝術平台,每年都會有藝術家、收藏家、策展人聚集於此,認識創作新秀,或是交流關於數位作品的保存和未來新趨勢等概念,而其特殊的展示方式也為人津津樂道:如果在一般以隔板劃分攤位的擁擠藝博會上展示錄像作品,不但會相互干擾,人們也很難專心駐足觀看一部作品,由於需要一定意義上的私密空間,於是LOOP便將展場拉進飯店客房,讓參觀者能夠在有如置身自家之中的親密感下體驗作品,這與大型博覽會有很大區別,也是LOOP之所以成功的因素之一。
作為認識拉丁美洲藝術的窗口
此外,今年已邁入卅年的「馬德里拱之大展」(ArcoMadrid,簡稱ARCO),成立當時,正值元首佛朗哥將軍逝世不久、西班牙從近四十年的軍事專制走向民主開放,然而在長期的獨裁政權下,致使閉關自守的經濟政策和國際孤立的局面,也有許多知識分子流亡到歐洲及拉美各國。由於希望在當時百廢待舉的西班牙建立起一個完善的藝術品收藏機制,以及向外聯繫國際當代藝術脈動,以一位女畫廊負責人阿伊斯布魯(Juana de Aizpuru)為首,一群有理想的藝術商經過種種努力創辦了ARCO。除了國內外的畫廊,還統合了來自國家文化部、市政府各級單位、公私立美術館和企業基金會的資源,也因為它普及全國的影響力,因而連皇室成員每年都會出席主持開幕。
然而,如同曾經擔綱「歐洲宣言雙年展」(Manifesta)、「伊斯坦堡雙年展」(Istanbul Biennial)的西班牙獨立策展人馬丁奈滋(Rosa Martinez)所指出,「庇里牛斯山以南便已被(歐洲主流體系)視為文化的非洲。」長久以來位處文化地圖的邊緣性,以及西葡兩國的收藏實力尚不足以支撐一個國際型的藝術博覽會,故而ARCO組織大會極早就認清和掌握西班牙地理、文化和語系的特點,以及拉丁美洲人口在世界上的比例所代表的文化影響力和可能需求,於是力圖將ARCO變成銜接歐洲和拉丁美洲的重要樞紐,拉丁美洲國度的藝術家與畫廊亦以此作為進入歐洲的主要平台。
在此,可以看到最精采的南美、南歐藝術作品,每年吸引兩百多家畫廊參與,成為全球前三大著名的藝術博覽會之一。與此同時,ARCO的過人之處還在於它把藝博會辦成了全國性的盛大活動,主辦單位每年花費大量人力、財力,邀請各國知名學者專家參加活動和講座,除了藝術品交易之外,還擔負起教育和文化外交等功能,自創建至今,西班牙當代藝術已在ARCO的推動下,有了極大的變化。以下,便介紹幾位在不同媒材使用上,值得推薦的西葡當代藝術家。
庫魯美:以影像戲耍建築虛實比例
早期學習建築的背景,使西班牙藝術家庫魯美(Jordi Colomer)的作品中,無論是錄像畫面切割的方式、影片中與建築體或室內空間相關的內容,或是展覽現場的裝置部分,空間一直是他重要的思考概念。
作品Anarchitekton由投影在四面牆上的四件錄像組成,藝術家在西班牙、羅馬尼亞、巴西和日本取景,各挑選一些建築物作為背景,而畫面中的人物則扛著建築物模型,在真實建築物附近走來走去。隨著人物和真實建物之間的距離改變,視線中的模型也會改變大小,但在某個距離時,模型會與建物成為等同大小,甚至在觀者的視覺中,模擬物瞬間便取代了真實存在的建築物,又或是帶來建築物可以輕易被人舉起的借位趣味。
藝術家在展覽現場同時展示拍攝影片時用的建築物模型,近距離觀看,發現模型不過是由厚紙版和瓦楞紙製成,並不特別精緻,除了再次的視覺落差對比(影片內與實際物體),也讓人發覺影片中在看似隨意下的精確設定巧思。
普連薩:翻轉「紀念」意義
享譽國際的西班牙藝術家普連薩(Jaume Plensa),以公共雕塑著稱,其風格為精確放大人體雕塑,像是刻意誇張人們賦予公共空間雕塑紀念、崇高和永久的精神意義,然而,例如在紐約麥迪遜廣場公園的《回聲》Echo一作,採用有如夢境的純淨白色,放大的女孩頭像位處於熱鬧非凡的紐約市區,臉上卻陷入冥想沉思的表情,令人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靜謐與安詳;又或是《埃布羅的精神》Alma del Ebro,由抽象的字母組構成具象的人體,然而鏤空的身軀和無法辨識文意的字母,彷彿消除了說教式的英雄紀念事蹟,並以具穿透性的結構,讓作品與當地環境融合一體,以上皆為普連薩對於紀念碑的思索和意義翻轉。
除了銅雕、鐵雕等媒材之外,普連薩對於燈光、舞台和服裝設計皆有涉獵,二○○九年他更在世界最高的建築哈利法塔(Burj Khalifa)內創作了一件《世界之聲》World Voice作品,靈感來自於中東地區傳統民居的院落裡,最具代表性的裝飾物——噴泉,因而藝術家自不同國家蒐集來材料,製成近兩百個青銅、黃銅或其他鍍金材質的鈸,從上滴落的水滴,會在高低位差和與不同材質碰撞間,發出柔和且豐富的交響樂章。
阿爾瑪雀紀:關注廢墟甚於滿足現實需求
曾參加「2008台北雙年展」的西班牙藝術家阿爾瑪雀紀(Lara Almárcegui),作品長期關注遭到棄置或是忽略的場域,例如她曾將薩拉戈薩(Zaragoza)的火車站翻修成成為一間免費的臨時旅館。而在台北雙年展期間,她則進行了兩項都市行動計畫:《台北淡水河無人島保留計畫》是與台北縣政府簽訂協議,保留一座淡水無人島的自然狀態,至少十年之內不去進行人為開發;而另一件作品《台北市齊東街舊屋拆牆計畫》,則是將一棟市政府認定的歷史建物的圍牆敲除,揭露隱身於後的蔓生野草與頹圮的建築結構。
阿爾瑪雀紀最害怕像一些建築師說:「嘿,你們這邊沒有椅子,我給你們蓋椅子。」對她而言,她尊敬自己所研究的地方,並希望在作品中訴說這些地方有多麼地美好,而不是指責問題。作品是一個喚起注意力和關注的觸媒,只需一些小小的舉動,人們就會發現並且認識這些默默存在於生活周遭的荒地、廢墟,或是只在退潮時出現的小島,「我對問題有興趣,但是我不會提供答案,或許可以這麼說:即便它是個問題,但是它仍存在著某些優點可供我們思考,這同時會開啟我們對現實一種不同的想像。」
佛斯提諾:抵抗無趣的建築概念
葡萄牙藝術家佛斯提諾(Didier Fiuza Faustino)的創作跨及幾個不同的領域:建築、視覺藝術、表演、寫作及策展,在創作之餘,自一九九八年來,他也長期擔任葡萄牙美學雜誌Numero Magazine的編輯工作。佛斯提諾認為建築師往往過於強調建築的純粹性,而人民則失去了對於真實的感受,為了抵抗這種無趣的氛圍,佛斯提諾將建築視為「一種工具,可以強化感官,磨練對真實的感受力」,例如在新聞上看到有關非法移民的問題,他便在兩千年參加「威尼斯雙年展」時,提出了名為《運輸中的身體》Body in Transit作品,設計了一具能把人裝進去,保護他們躲在飛機行李艙中的微型建築,外表還會標明這個物品的價值為「一條生命」。
又或是《一平方公尺大的房子》作品,由一平方公尺的空間體向上堆疊所形成的「摩天大樓」,可以被放置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有機會擁有房子,而居住在這樣的空間裡,也會迫使人們想要外出到街道上活動,進而達到佛斯提諾希望人們能與他人相遇的理想。這個計畫在二○○一年由巴黎市政府執行,雖然實際並沒有人住進去,但這個對於人體與空間、領域之間複雜關係提出反思的「人體容器」,則成了當地著名的地標。
進入新的藝術發展階段
許多人將當代藝術視為改變西班牙的一種可能力量,而的確在ARCO甫成立之時,境內不到五間美術館和藝術中心,經過卅年擴展政府、國民視野的努力,今日,這個數量已經來到兩百間之多。而在這樣的環境下,當地的藝術家也能受到來自於美術館、畫廊、評論等方面,更多的關注和提攜。年輕一代的藝術家,擅長混雜使用各種文化藝術領域的語彙,去反映他們對於社會、歷史和藝術體制的關懷觀點,其中,視覺形式和概念相輔而成,也使得作品的表現充滿更為強勁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