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當我們的身體出了狀況時,才體會到肉體的存在——牙痛時才感受到牙齦,扭了腳踝才感受到自己的重心,生病了才知道原來精力能量是這麼一回事。當還來得及時,身體的微恙能讓我們對自己的身體更有感覺,似乎也不是那麼壞的一件事。
感覺是什麼?感官的感覺又是什麼?我們每天感受著周遭的事務,除了對事情的了解之外,同時也在體會自己本身的狀態。跳舞的人大都很敏感,對事情敏感,更是對自己的身體敏感。外面的世界形形色色、花花綠綠,讓我們不停歇地與之產生關聯。而自己身體的這個世界就像一個小宇宙,複雜、神秘、又豐富,但我們所知的竟是那麼地少。每當我以為自己了解到一些真切的現象,不久又會發現進一步不曾體驗過的現實。時間在過,狀況在變,今天的體會只屬於今天的,因為明天又會有新的變化。
第一次從這麼深的體內 感受自己的存在
我坐在位於十七樓病房內的病床上,架著吃飯的桌子,擺上出門前最後一刻才想到要放入袋子的電腦。昨天我還是行動快速、充滿活力的正常人。正常?只是因為不知所以正常,雖然感官總在報告一些無法理解的現象。是因為敏感才有的現象?還是真的有狀況?有限的經驗與理解無法看清事實,於是每天都只能在感覺中跟自己對話。
看完醫生,很快地就被放進這個準備好的醫療空間,我們還不知道真正的事實是什麼,但在房外一切與我有關的事正在被慢慢地準備著。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一面體會著已經熟悉的身體經驗,一面感受到對即將到來的新經驗的無知。左手接著點滴的吊桿,用著右手在電腦鍵盤上笨拙地敲著,希望趁著醫院裡會讓我進入迷糊狀態的醫療措施湧進來之前趕快寫下一些只屬於現在的經驗。
這房間是有view的,山景的風光。窗子並沒有擦得很乾淨,所以因為天氣不好才有的山嵐和窗上灰花的印痕呈現不同立體空間的交疊。病房時鐘的秒針總是走得特別地響。護士進來說過一會兒他們就會來推我下樓,對下樓後的狀況,我完全無法預期,因為無法預期所以連該不該害怕都不知道,很奇妙的感覺。
他進來了……
向來跳舞的人感受著肌肉和骨骼的作用,期望在不斷磨練之下能夠更準確地掌控它們。接觸即興更講究皮膚的官感,希望藉由觸感傳導舞蹈的處境,以即興的方式去對應每個動作的現在和未來。第一次從這麼深的體內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當液體流進整個血管系統,當儀器的運作主宰了感覺,每個體會都是真真實實的,一陣的熱潮、電光石火般的光影、能量瞬間的流逝等,怪異的經驗都在自己完全無法抵抗的情勢下,清醒地經歷著。
身體的微恙 讓我對自己的身體更有感覺
肉體真的很脆弱。平常過日子的衝鋒達陣,好似無所畏懼的勇氣,卻可以在瞬間化為泡影。得了個感冒、發了個燒、路上一個不小心的轉彎,英雄氣概立刻灰飛煙滅了。諷刺的是,往往當我們的身體出了狀況時,才體會到肉體的存在——牙痛時才感受到牙齦,扭了腳踝才感受到自己的重心,生病了才知道原來精力能量是這麼一回事。當還來得及時,身體的微恙能讓我們對自己的身體更有感覺,似乎也不是那麼壞的一件事。
回到了原來的病房,窗上灰霧的汙跡更明顯了,因為現在外面襯著的是陽光和青山。世上每件事應該都有來由的,不論已知或未知。而我們所知之事總是那麼的有限,除了繼續發現、繼續體驗之外,我們還能怎麼樣?扭過頭去看窗的邊緣,居然有一道彩虹斜斜地掛在邊上,天氣,真的要轉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