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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利安的《情之所至》,由荷蘭舞蹈劇場1團1999年訪台時演出。(許斌 攝)
特別企畫 Feature 解碼季利安/美學解碼

「碰觸」音樂 映照「死亡」

季利安的音樂美學

季利安曾經提到,沒有其他藝術能像是音樂一樣和舞蹈有這麼緊密的連結。季利安的編舞,並不只是隨著音樂而舞蹈,而是「碰觸」到了音樂,不只是身體,包括舞台、燈光,與音樂有機的互動,隱含著死亡的意象……

季利安曾經提到,沒有其他藝術能像是音樂一樣和舞蹈有這麼緊密的連結。季利安的編舞,並不只是隨著音樂而舞蹈,而是「碰觸」到了音樂,不只是身體,包括舞台、燈光,與音樂有機的互動,隱含著死亡的意象……

在布拉格的一間兩百多年的老劇院裡,觀眾席間的大吊燈燦爛地點亮了華美的裝飾。幕啟,火光微顫,深邃的舞台上開始了一對對雙人舞。當拉威爾《寫給死去公主的巴望舞曲》Pavane pour une Infante défunte的旋律一起,襯著音樂的長音與低音點出的節奏,女舞者側著身體,輕靠著男舞者,點著腳步繞轉著。當長音隨著下幾個音曳出了一個小調帶點傷感的旋律,女舞者伸出了雙手,卻被身後的男舞者一下從腰際摟住,側倒在男舞者的手上,讓轉折了旋律的一個音就像是跌下一樣,好像音也有了身體的重量。倒在男舞者手上的女舞者,則繼續點著腳步繞轉著,最後,就在這一個兩小節、八拍的樂句結束時,她側著頭,身體後仰,又輕靠在男舞者的身上。這是季利安所編的《舞會》Un Ballo

讓音符有了身體的重量

季利安曾經提到,沒有其他藝術能像是音樂一樣和舞蹈有這麼緊密的連結。季利安的編舞,並不只是隨著音樂而舞蹈,而是「碰觸」到了音樂,就像是《舞會》裡女舞者的「倒下」讓音像是有了重量而「跌下」。

音樂與舞蹈的緊密連結,或許並不是大部分現代編舞家所關注的問題。或許一百年前,想要建立起舞蹈自立性的現代編舞家,對音樂的懷疑——懷疑隨著音樂起舞是否會讓舞蹈受到音樂限制——仍在;或許對現代編舞家而言,音樂與舞蹈連結的問題已是一個「傳統」的問題——是「芭蕾」編舞家才會關注的問題。

然而,當我們隨著音樂不自覺地揮手、搖頭、點著腳尖打著節奏時,或是,當我們看到現代編舞家勒.洛瓦(Xavier Le Roy)在他編的《春之祭》裡,揮舞著手像是在指揮一個看不見的樂團時,又或是,當我們驚歎斯特拉溫斯基所寫的《春之祭》裡竟有種力動,能讓一個又一個的編舞家重新編出他們自己的《春之祭》時, 我們才又發覺,音樂與舞蹈的連結仍在,並藉著編舞家的重新詮釋而一直得到新的意義,無論是多「傳統」的音樂,仍能「現代」。透過編舞家的舞蹈,在我們無論聽過多少次的音樂裡,仍總是有未知。季利安在《舞會》裡的編舞,讓我們聽見了拉威爾這一個兩小節、八拍的樂句,竟然能有這麼多力動的轉折,或是倒下,或是輕靠,又或是一個繞轉,讓我們聽見了音能像跌下一樣,有身體的重量。

然而,在季利安的編舞裡,除了舞者,還有更多。深邃的舞台和微顫的火光,都是他重新對音樂做出的詮釋。拉威爾曾經說到他對這首巴望舞曲的想像:一個小公主或許曾經在西班牙的宮廷裡跳著舞。就像音樂的標題所指出的,拉威爾的想像隱涵著死亡的意象。帶著拉威爾的想像,去看舞會裡深邃的舞台,懸著的燈架上的火光,竟像是燭火,好像在微顫裡感嘆著:上一次這間老劇院的燈光都還是燭火時,已不知是多少年前了?火光,襯著拉威爾的音樂與他的想像,讓舞台的深邃,或許不只像是宮廷,更像是時間的深邃。過去的時間,總是退到了火光外,而這火光,卻微顫得像是要被吹滅一樣,在這,隱含了死亡的意象。

舞蹈與死亡同在

在西方,日落處(Abendland),舞蹈常是關於死亡的,就像在《春之祭》裡,尼金斯基為最後獻祭所編的舞蹈傳達出「跳舞至死」的意象,斯特拉溫斯基音樂裡的節奏,則成了對舞者最殘暴的折磨。舞蹈,到了現代,或許自身就是關於死亡的,當舞蹈曾經被跳過,跳完了的舞,就像是死去了一樣,離開了總是被火光點亮的舞台,而在火光外了。

季利安的許多編舞總是這麼美地去帶出這樣的死亡意象,就像是季利安所編的《情之所至》Petite Mort。舞作原文標題(法文原意為「小死亡」)裡的「死亡」,已經點出了死亡或許離我們不遠。幕啟,一樣深邃的舞台,男舞者們背對著觀者,高舉右手,指尖輕托著劍,隨後他們揮舞著劍,我聽到了劍在空中揮舞的聲音。當他們向前倒下,雙手一著地,音樂起,這是莫札特《鋼琴協奏曲》K488的第二樂章。在緩慢的鋼琴獨奏裡,舞者仍揮舞著劍,一切卻變得沉靜。在音樂的第一段樂句要結束時,劍倒懸在舞者的手中,像鐘擺一樣擺盪。隨後則是季利安的所有編舞裡最美的一段:男舞者在樂句結束時,已放下了手中的劍,轉身向後奔去,隱沒,隨著樂團合奏出的樂句,男舞者從舞台後拉出了黑布,覆蓋了整個舞台,又轉身向後將布撤去,在黑布撤去後,我們才看到舞台上已躺著幾個女舞者。男舞者隨後回到舞台上,與女舞者開始了雙人舞。

而隨後更美的一段是:當樂團又一次合奏這一個樂句時,男舞者又一次向後奔去,拉出了黑布,然而,這一次當他們轉身奔去,撤去了覆蓋著整個舞台的黑布時,舞台像是被洗過一樣,空無一物。莫札特的音樂,隨著編舞,像是黑潮一樣的湧現。空無一物的舞台,好像竟被音樂所整個占據。在空無裡,我們竟好像「見到」了音樂的在。季利安的編舞,又一次「碰觸」了音樂。 季利安提到,這段被他截出的樂章,就像是殘缺的身體,沒有了手腳。黑布的覆蓋,舞者的奔走,是否就像是在「碰觸」音樂的「身體」?

在「空無」之前去經驗感受

老劇院裡,微顫的火光,還有深邃的舞台,空無一物。在季利安最美的編舞裡,好像總是隱涵著死亡的意象。舞蹈與音樂,都有著身體,都將會死去,像是劇院裡的火光所曾經點亮在舞台上的所有幻象一樣,都將會滅去。季利安曾經這樣寫到:

為空無而寫

所有的一切只是幻想和幻象

而   若我們不去感受

或繞行而過

或   若我們對時間不抱敬意

這被給定的時間

這讓我們能去完全地經驗到光幻的時間

則  我們欺騙了自己而錯失了我們曾經能觸及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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