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會問,在日常生活中我是否該誠實地表現我的情感?因為,直接誠實說出自己的想法,會被人認為沒修養或情緒化,而一個情緒化的人會引起相當負面的社會觀感,這裡便說明許多人的情感為什麼受到壓抑。我覺得我們的社會其實要求的是感情表達的疏離或迴避,人們從來不應該表達自己真實的情感,乃至於隱暪不說可能都是好的。
做人必須誠實,不能欺騙,這是美德。但對誰誠實?做人誠實表示我們得說真話嗎?但我們可以一直說真話嗎?
我自己認為,一些時候,說真話不但困難,大費周章,有時其實也無濟於事。因為要完全說真話不可能,細節太多,而說真話有時也無益他人;大部分的時候,說真話不可能改變情況。更多的時候,說真話只會傷人。
有可能「一天都說實話」嗎?
試想,我一早起床,打算一天都說實話。我可能隨即便會面臨一連串的挫折和失敗。我可能只說真話嗎?只消用一天的時間,坦白地對任何人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試想,有可能嗎?
你才剛醒,或者沒醒,一家銀行打電話來告訴你,現在借貸利息很低,是你借貸的好機會,你很想說:這與我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打這通電話?最好你以後再也不要打電話給我。這是我心裡的想法,但我卻說:謝謝,不需要。然而倘若心情剛好不佳,我很想告訴對方,你知道嗎?你嚴重打擾了我的睡眠,你永遠不該再打電話來。
或許有時我真的也這麼說了。說完心裡並未好一點,反而開始為自己說了實話覺得愧疚,他或她的工作已經夠困難了,為什麼要再遭逢我表白不愉快,我的不愉快又能解決什麼,帶給這世界什麼?
出門時我看到鄰居把大批垃圾放在門口,我也很想按門鈴告訴她,這裡是公共空間,垃圾就對著我家,你這樣做,對嗎?我應該對她說真話嗎?我說了,她便會改嗎,世界就會好嗎?很可能 ,從此我們成為仇人,她夾恨會帶出更多垃圾?
你呢?你設想你在辦公室開會,聽到各種討論,你都覺得無聊重複,但你也不會去評論,不,你不會,我可能也不會。因為說了反而更惹人厭。
我上了計程車,立刻發現車內有一股令人厭惡的臭味,我該立刻跳下車嗎?我做不到,我習於忍受,還有計程車司機也可能是個無辜的老榮民,在隨後的談話中,你發現他己經七十好幾,但兒子不但婚姻不幸福而且必須洗腎,所以他必須出來開計程車,而其實他大部分的路程都在迷路,我不可能誠實告訴他:你的身體和你的車內的臭味已經令人無法忍受,我不可能誠實。就算司機不是這樣的人,他可能不駕車時都在吸菸及吃檳郎,你都不可能告訴他。為什麼要誠實?這只會使對方不愉快並且使你自己更悲傷,但我生性敏感,難忍異味,我該怎麼辦 ?
先對自己誠實,再對別人誠實
其實,會不會我說實話只是為了表達當下的情緒?但情緒只是一時之間的事,何必讓情緒帶著我走?
我們先該對自己誠實,才能對別人誠實。
有時我會問,在日常生活中我是否該誠實地表現我的情感?因為,直接誠實說出自己的想法,會被人認為沒修養或情緒化,而一個情緒化的人會引起相當負面的社會觀感,這裡便說明許多人的情感為什麼受到壓抑。我覺得我們的社會其實要求的是感情表達的疏離或迴避,人們從來不應該表達自己真實的情感,乃至於隱暪不說可能都是好的。
我常常覺得,很多人的談話像在布置桌布,如果英國人見面談天氣,這裡的人見面通常都從恭維對方開始:哇你變得好美,你變得好瘦,你看起來氣色好好,你怎麼都沒變……人們並未期待你去掀開桌布,沒有,一點都沒有,不要掀開,千萬不要,如果你不小心掀開,通常,像我這樣不耐表面和膚淺的人,我就會掀開,人們因此訝異乃至驚懼,你在說什麼?你太奇怪了,你是外國人?最後的結論可能便是:你不屬於我們。
一個誠實的人不需要欺暪但也不需要時時刻刻說真話。是我自己該忠於我的內在情感和思維,至於對別人是否誠實,永遠說真話,這可能得視情況而定。反之對別人,動機良善的謊言或隱暪可以了解及接受。只是有時我亦分不清別人的動機,所以我只管自己的動機就好。
要談誠實,我應該先對自己誠實,再對別人誠實,要說真話,是一門功課,而且當說真話無益於改善人際關係或無法推動事情發展時,我也不再急於說出真話, 我寧可多培養一些幽默感,或許那更是美好的人格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