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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ano Phase〉中,當兩名舞者的動作逐漸錯開而變得不一樣,牆上交疊的影子也逐漸錯開,影子交疊出較暗的影子就像是另一個「舞者」,跳著與兩名舞者都不一樣的舞蹈。(截圖自影片Fase, Four Movements to the Music of Steve Reich)
特別企畫 Feature 舞動就是存在—後現代舞蹈/姬爾美可舞蹈美學

雨的邏輯

姬爾美可的舞蹈與史提夫.萊許音樂的繁複交織

姬爾美可的許多舞蹈——特別是為萊許音樂編的舞蹈——都隱含著「雨的邏輯」。我們總是能在她的舞蹈裡看見重複的動作。然而,一個單調的動作,卻總是能在重複裡變得繁複,並和萊許的音樂交織出無盡的樣態,就像是日本型紙上隱現出無盡的圖樣。

姬爾美可的許多舞蹈——特別是為萊許音樂編的舞蹈——都隱含著「雨的邏輯」。我們總是能在她的舞蹈裡看見重複的動作。然而,一個單調的動作,卻總是能在重複裡變得繁複,並和萊許的音樂交織出無盡的樣態,就像是日本型紙上隱現出無盡的圖樣。

在姬爾美可編的許多舞蹈裡,我們總是能聽見史提夫.萊許的音樂。二○一一年,她編了Rain(雨),音樂是萊許的Music for 18 Musicians。在萊許的音樂裡,我們聽見單調的音型不斷重複,卻又在不斷重複裡不斷變得繁複。音樂在變動裡,我們的感知也在變動裡,我們一下聽見這一個聲部,一下又聽見另一個聲部……這一些交錯的聲部交織出的音樂,讓我們一面感到單調、重複,卻又一面感到繁複。就在這單調與繁複間,我們沉溺在音樂裡,探問音樂無盡的樣態。姬爾美可編的舞蹈,重現了萊許音樂裡的邏輯。她的舞蹈和萊許的音樂一樣隱現了無盡的樣態,一樣讓我們沉溺,一樣讓我們的感知在變動裡無盡探問。然而,為什麼是「雨」?是否萊許的音樂對姬爾美可而言就像「雨」?我們是否凝視過「雨」?是否一個又一個不斷落下的音就像是不斷落下的雨點?

雨的邏輯

單調,卻在重複裡繁複,事實上,這就是「雨的邏輯」。雨,只是單調的雨點。然而,當雨點一個接著一個落下,在重複裡,它的樣態卻變得繁複。雨讓我們的感知不斷轉變,而這又讓雨隱現著無盡的樣態。

在繼續談姬爾美可的舞蹈與萊許的音樂前,我想先談一個展覽,「雨的邏輯」(Wolfgang Scheppe與Staatliche Kunstsammlungen Dresden策展)。這是最近在德勒斯登日本宮的展覽,展出的是百年前日本的「型紙」(Katagami)。型紙是為了要印染出和服上繁複的圖樣而精雕細鑿的紙樣。當一張張型紙懸掛在空中,光從後面透出,鏤空的部分變得亮,未鏤空部分變得暗。當我們凝視型紙,我們看到的圖樣卻不只是從鏤空的部分顯現,卻也是從未鏤空的部分顯現。我們的感知因而一下轉向亮,一下又轉向暗。就像是在其中的一張型紙上,我們或許會先看到一個又一個的大圓,圓上有無數個小圓點,小圓點是亮的,大圓是暗的。然而,我們會看得出大圓,卻又是因為大圓的邊界是亮的。要是我們繼續凝視,我們會察覺,大圓裡的無數個小圓點,事實上卻又隱現著另一個又另一個的圓;小圓點並不雜亂,而像是沿著另一些圓繞轉,這一些圓卻又總是漫過了大圓的邊界(右上圖)。

隨著我們的感知不斷轉變,型紙上的圖樣就像是在變動裡。然而,讓人驚歎的是,在變動裡的圖樣事實上只是單調的圓點不斷的重複,圖樣卻在重複裡變得繁複。當我們繼續凝視這一張型紙,沉溺在這圖樣裡隱現著無盡的圖樣時,我們又或許會在霎然間驚歎:型紙竟只是一張「精雕細鑿」的「紙」,而交織出「繁複」圖樣的「亮」與「暗」卻只是「鏤空」或「未鏤空」這單調的邏輯!更讓人驚歎的是,在這「繁複」的「精雕細鑿」下,這一張「紙」竟能不支離破碎!這一個展覽被稱為是「雨的邏輯」並不只是因為這一些型紙上的圖樣讓人想到了「雨的樣態」,而是他們隱現的就是「雨的邏輯」:單調,卻在重複裡繁複。

〈Piano Phase〉

事實上不只是姬爾美可的《雨》,她的許多舞蹈——特別是為萊許音樂編的舞蹈——都隱含著「雨的邏輯」。我們總是能在她的舞蹈裡看見重複的動作。然而,一個單調的動作,卻總是能在重複裡變得繁複,並和萊許的音樂交織出無盡的樣態,就像是型紙上隱現出無盡的圖樣。在談過了日本型紙後,我們或許能更深入的談談她在一九八二年為萊許的〈Piano Phase〉編的舞蹈與音樂交織的邏輯。

〈Piano Phase〉是萊許在一九六七年譜寫的音樂,邏輯極為簡單:兩架鋼琴,兩個聲部,重複演奏一樣的「音型」。第一架鋼琴先開始演奏,隨後第二架鋼琴一起演奏一樣的音型,在重複幾次後,當第一架鋼琴演奏的速度持續不變,第二架鋼琴演奏的速度卻在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裡逐漸變快。在這,我們聽見了「雨的邏輯」。當第二架鋼琴的速度逐漸變快,我們的感知也逐漸轉變:音型已不是一樣的音型,因為第一架鋼琴音型裡的某一個音,被我們的感知連向了第二架鋼琴因為演奏變快而被錯開的某一個音,在這音與音的交錯裡,我們逐漸聽到的是另一個音型的隱現。

姬爾美可編的〈Piano Phase〉(1982),在二○○二年提耶瑞.德.梅的鏡頭下,重現了音樂裡「雨的邏輯」。兩個舞者,穿著一樣的衣服,剪著一樣的髮型——就像是萊許的兩架鋼琴先是一起演奏一樣的音型——一開始先是跳著一樣的動作,逐漸的,一個舞者的動作隨著音的錯開而變得不一樣。然而,「錯開的」不只是舞者的動作,還是舞者的影子!當兩名舞者一左一右在牆的前面舞著,交錯的燈光下,一名舞者在牆上有兩個影子,一個在舞者的左後,一個在舞者的右後,兩名舞者因而有四個影子。然而,牆上左邊舞者右後的影子與右邊舞者左後的影子卻交疊在一起,又像是「一個」較暗的影子。當我們繼續凝視著舞蹈,我們先看到的是舞者的動作,然而,當舞者的動作隨著音的逐漸錯開而逐漸錯開,牆上交疊了兩名舞者的影子也逐漸有了轉變。當舞者一起跳著一樣的動作時,交疊的影子就像是「一個」較暗的影子,跳著與舞者一樣的動作。然而,當兩名舞者的動作逐漸錯開,這一個交疊的影子也逐漸錯開。錯開的影子,交錯出另一個較暗的影子,讓我們竟逐漸像是看到另一個「舞者」,跳著另一個與兩名舞者都不一樣的舞蹈! 而這不就是隱現在音樂裡的「雨的邏輯」?

在〈Piano Phase〉裡,音型隱現了另一個音型,影子隱現了另一個影子,這就像是我們在日本型紙上看見的大圓與大圓裡的小圓點隱現出另一個又另一個的圓。事實上,被「錯開」的不只是「音」或是「動作」,更是我們的「感知」。姬爾美可的舞蹈與萊許的音樂,總是讓我們的感知在變動裡去感覺音樂與舞蹈交織出無盡的樣態。他們單調,卻在重複裡繁複,他們隱現出的是「雨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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