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初生之犢不畏虎，他們創作也沒有包袱，大不了就是好壞之差罷了。但他卡住時也不容易找到出路，這時「資深」舞蹈人看一眼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因為他們的經驗教他們懂得看全貌，所有單一的點都不會是一個絕對的狀況，而是在一個時間軸線上變化的使然。
我老爸告訴我，他的外婆在我爸小時候就告訴他：「憨孫…吃老你就哉（知道）。」當時他只是傻傻地看著外婆，不明所以，而他現在終於深深感受到當初他外婆到底在說什麼。「資深」當然不會白活，很多事你就是知道，但不一定說得清楚。我知道當初曾祖母說那句話時可能正在腰痠，或這是眼花到正在為線穿不了針而懊惱。只是現在看來，這句話可以用上的情況還真處處皆是。
生命經驗累積出來的「細節」
其實「資深」不一定要「吃老」，重點在「你就是哉」！舉例來說吧，資深的廚師是不必看食譜做菜的。他在做菜之前心裡就已經有一個程序的譜，哪個步驟先，哪個步驟後，明明白白，又自有其道裡。動起手來，拿捏有緻，就是個火侯的掌握，或是調味的比例都可以很有學問但又輕輕鬆鬆隨手捻來。老人家會說「講到讓你白（明白），嘴鬚攏打結」，有太多細節真是說不清楚的。很多人必須看著食譜做菜，因為多少分量比例交待分明，步驟手續循序漸進令人放心。差別在哪裡？細節！細節是無法被交代清楚的。SOP能做的只是引導大家可以大致不會犯錯，所以把操作手續串連起來，讓最多的人可以亦步亦趨地抵達目標。但是那些擁有不太精確的經驗值的人，就是可以在各種不同的狀況下解決一些SOP無法說清楚的事情。
人家說久病成良醫，久病也是一種隨著時間經驗累積的學問。我歷來有些小毛病不斷，漸漸地也可以充當赤腳仙，什麼筋骨問題，扭傷、錯位，或是腸胃疾病，婦科問題，大大小小的毛病也累積出一本可觀的病例。但你問我狀況如何，我也覺得還好。可是換了別人有問題，我可是很能在問聞間給予適當的建議，雖然不像醫生可以直接下藥，但我的經驗值可以在我的內部搜索，找到最適切的同理心。這種同理心就不見得是醫生可以提供的，特別是年輕的醫生就是以SOP在操作他們的專業。你告訴他的所有親身體會的徵狀，他只能抓到幾個重點為你判斷病因。近年來我得到最多有關病因的回答就是——原因不明。
「資深」有的是經驗和膽識
話說現在我們這些號稱「資深」的老師，其實跳起舞來已經無法像年輕舞者使用肢體那般隨心所欲了，但是我們有的就是經驗和膽識。例如我們挑選舞者，看兩眼大概就知道他是屬於哪一種類型的舞者，再多接觸幾下也可以知道他的潛力和可塑性有多好。現在年輕舞蹈人看多了影音媒體，見多識廣絕非我們當年的程度所能比擬，所以他們也有能力可以自在地創作。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年輕人初生之犢不畏虎，他們創作也沒有包袱，大不了就是好壞之差罷了。但他卡住時也不容易找到出路，這時「資深」舞蹈人看一眼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因為他們的經驗教他們懂得看全貌，所有單一的點都不會是一個絕對的狀況，而是在一個時間軸線上變化的使然。所以到底要解的是單一卡住的點，還是一個更多方位的改變，選擇可能有很多，單看創作者的用意罷了。這恐怕也是現今教導創作的老師，所能提供給學生最有用的建議了。
再說到表演，「細節」恐怕就是非得要靠時間和經驗才能琢磨得出來的東西。於是資深的膽識在這邊就用得上了，我們無法照譜操練，但我們可以在每個時刻因地制宜地運用細節把時間與空間的縫隙填滿，於是空也不會是無物，滿也不會是濫情的賁張。
我說這些，也許你信，也許不信，但是……吃老你就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