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想回探台灣戲劇歷史的讀者來說,書市中的選擇向來不多,剛好最近出版的兩本書,或可填補缺憾。一是台大戲劇系教授林鶴宜增修了十二年前的著作《臺灣戲劇史》重新出版,讓這本為一句「通史」性質的台灣戲劇史得以再現;另一是劇評人于善祿集結之前發表文章為《臺灣當代劇場的評論與詮釋》,以他的看戲經驗為媒介,觸碰到整個劇場生態。兩書雖寫過去,卻是站在當下,思索未來。
自一九六一年,呂訴上寫作較無學術規範的《臺灣電影戲劇史》之後,到二○○三年一月,才出現林鶴宜教授所撰寫的《臺灣戲劇史》,擁有「通史」意義,並能作為相關課程的入門。其以歷時性的行文引導讀者深究台灣戲劇/曲,立場明確、視野廣博。
可惜的是,它已絕版。
現在I:重現、進行式
經過十二年的等候,終在今年重新出版《臺灣戲劇史(增修版)》。增修後的《臺灣戲劇史》仍維持本有的時間軸線:荷領、明鄭、日據、戰後、一九八○年代以後。更重要的是,如何站在二○一五年的當下,以「回眸」的姿態提供「現在」的視角。除將資料重新進行修訂與整理,納入新出的研究成果,進而調整與補充部分章節內容;明顯的差異就是第六章的擴充,從原有的二○○二年延展到二○一三年。同時,更擁有「進行式」的狀態,不駐足於「現在」所觀看到的劇場實況,而是在回顧歷史的當下,尋找戲劇之於台灣、之於人的意義。就像在第六章的最後,林鶴宜教授寫下她的殷殷期盼:「新世紀以來,現代戲劇劇團數量大增,藝術表現琳瑯滿目,理念手法各異其趣,無論繼續向西方劇場取經;或從自身文化提煉養分,自創新局,對於下階段劇場發展的格局和風貌都至關重要。」
現在II:一本劇場評論者的日記
有意思的是,早些日子,自一九九四年開始書寫評論的于善祿,積累了數百萬字後,將他於報刊、研討會等不同場合撰寫的文章集結,在去年年末出版《臺灣當代劇場的評論與詮釋》。此書以〈後記——一個尋找劇場的戲迷〉作結,勾勒的是「作者的第一個十年」。開頭便說:「我用劇場看戲的經驗來寫日記!」全書以他的看戲經驗為媒介,觸碰到整個劇場生態。雖附著濃厚的個人色彩,卻雕琢出此書的框架與質地——從個人觀戲史到台灣劇場史。
于善祿雖未被「台灣戲劇史」這個巨大命題所壓,但此書的章節〈現象觀察篇〉、〈創作評析篇〉,就像織網一般。〈現象觀察篇〉所收錄的文章,針對不同議題進行觀察也提出判斷,從外在現象逆流到內在心靈,反覆舉證間,網住了橫向的劇場生態。同時,也構築縱向的歷史線條,映射台灣的特殊地理位置與歷史特徵,並置於世界劇場的脈動。因此,密密織起的網,並非平面,更在史觀的確立間,立體了論述與閱讀的深度。後頭的〈創作評析篇〉,也成為〈現象觀察篇〉遠遠眺望的佐證,並重新找到「再閱讀」的可能。
看似理性的思維,卻能在其柔軟的文字間覓得感性的流動。像是說著李國修的《蟬》時,竟開始悼念青春:「我也經常想著初識劇場的熱切,時間一直往前,我們都用懷舊在悼念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於是,我們當然可以很嚴肅地把此書作為劇場研究材料;它也可以是作者的另一本日記,記錄著出入劇場的經驗。
未來:「創作」與「論述」的期盼
不管是初版或增修版的《臺灣戲劇史》,林鶴宜都用了「我們能掌握的只有現在」作為結語,並且立足「現在」思考並提出台灣戲劇的問題。結語的最後(也是書的結尾),她這麼說:「不管傳統的或現代的,大家要問的是:台灣的特色何在?藝術絕不能無中生有,讓傳統挹注到現代,現代轉化傳統;可能就是『演繹台灣』的最佳語彙。」這種作為「論述者」的深深感觸,也浮現在于善祿試圖與創作者的對話,他這麼說:「面對每一齣戲,我認定自己首先是觀眾,其次才是評論者,對於任何戲或創作者,盡量不要有成見,端看創作者要以作品將我領航到哪個方向去……」
建構歷史本不是為了擦拭「過去」的陳跡斑斑,而是於生存的「現在」,從積累的過程看到可以被期待的「未來」,不管是「創作」或「論述」。我想,這是攤開或闔起這兩本書都該思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