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岳霖
《PAR表演藝術》特約編輯、劇評人、戲劇顧問與國立清華大學兼任講師,曾任表演藝術評論台執行編輯。希望自己的文字裡能夠有光,還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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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 In the Spotlight 編劇、導演
葉志偉 無家者的探索與存在
今年的傳藝金曲獎典禮,頒發「最佳編劇獎」時,從頒獎人口中說出「葉志偉」這個名字。少有時刻穿著西裝、白襯衫的他走上台,先是感謝,但接下來的一句話是:「老實說,我從今天一入場,一直覺得自己走錯棚。」以布袋戲作品《豆花公劇場版拍斷手骨顛倒勇》拿下獎項的他,從事現代劇場工作超過20年,而獲獎作品是他第2部台語布袋戲劇本。 「最後我想要說,我是一個北港人,我從小在媽祖廟前、菜市場長大」這是葉志偉致詞的最後一段,接下來要說的,則是關於他的成長、關於台語,更關於這個做現代劇場、編導傳統戲曲、寫影視劇本的葉志偉,此時此刻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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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次元曼波 HEART to HEART
毫無保留地去完成這件事:我們在金枝演社的日子(上)
1993年,由「二哥」王榮裕創立的劇團金枝演社,汲取「胡撇仔戲」的養分,發展出風格化的表演美學、台灣在地的語言能量與文化內容;同時,更是極少數培養專職演員的現代劇團。團內的資深演員李允中自2000年入團、施冬麟隔(2001)年入團,再加上稍晚入團的曾鏵萱,至今都仍維持團員身分,甚至是人生迄今只加入過金枝演社。因此,我們將從他們開始接觸現代劇場的那個時間點開始,細數李允中、施冬麟與曾鏵萱3位資深團員在金枝演社的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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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次元曼波 HEART to HEART
毫無保留地去完成這件事:我們在金枝演社的日子(下)
Q:3位的母語都是台語嗎?在金枝學習台語、演出台語劇,對你們而言的意義又是什麼? 施:我們家以前會有3種語言,國語、四川話跟台語,但台語比例很低。在金枝發展到後來,我對台語的認同開始出現。 李:金枝一直很注重台灣本土發生的事情,所以我們的核心是都是從那些東西去發展的。因為在這個團,才發現原來台灣有這件事情,因為這齣戲要做功課,才開始對台灣這塊土地有愈來愈多認識。 現在二哥也開始鼓勵我做一些自己的創作,我就會很明確表達自己的創作一定是全台語的沒有為什麼,這就是我的堅持。 我們這年紀的小孩都一樣。家裡父母都講台語,但對我們都會說國語,因為他們認為台語就是沒水準,希望小孩不要因為語言被歧視。像我以前真的被我同學傷到過,但他其實是無意的。因為本來會講台語的人,講國語的捲舌音就會發不好,然後有次我就有個音沒有捲舌,同學就說我頭髮都自然捲,但講話卻不會捲,其實我是蠻受傷的,但我們是好朋友,那時候就笑一笑。 施:我自己後來到了近10年,開始意識到台語的意義。 以前在演戲的時候,我會把自己放在藝術本位,是為了藝術服務,但後來我發現戲劇不應該是純藝術,因為戲劇要發聲、要講話,怎麼去設定故事內容、背景,怎麼去設定角色,其實都是一種「政治」。 後來覺得自己開始想要去認真著墨台語,有兩個原因。 一、我覺得台語是個很「戲劇性」的語言,比我們現行的國語,有更多層次變化。 二、從國語裡面找不到的那種力量跟活力,我在台語裡面找到。後來會覺得,如果我把台語當成是個可以去深入的目標,我好像找到了一個「落點」以前是純藝術,是懸掛在空中的,可是學習台語、認識台語,透過台語去認識台灣的事情的時候,我就可以穩穩地踩下來。 曾:我阿公、阿婆是客家人,媽媽是台語,可是他們不會跟小朋友講台語。我現在仔細想想,其實我從小跟阿公、阿婆住一起,所以我小時候聽到的客語比較多。可是他們在我國小時都過世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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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曲 切.格瓦拉留下的那隻「手」
義興閣《英雄製造》 重組自己的英雄
「所謂的英雄,或者是所謂的『被崇拜的人物』,好像不能是成功的。」義興閣掌中劇團主演王凱生這麼說:「不能成功,革命才會延續下去,他也才有可能會被視為一個有血有淚的英雄。」 這句話,恰恰回應了今(2025)年由國立傳統藝術中心主辦之「戲曲夢工場」的策展主題「乙巳革命」中的「革命」一詞。 於是,義興閣掌中劇團決定從古巴革命核心人物之一的切.格瓦拉(Ernesto "Che" Guevara)入手;但身為一個充滿叛逆靈魂與中二精神的「搖滾」布袋戲團,義興閣掌中劇團並不打算循著之前《GG冒險野郎》(改編自西班牙作家賽萬提斯的經典著作《唐吉訶德》)的成功轉譯經驗,僅把切.格瓦拉與他著名的回憶錄《摩托車日記》(Diarios de motocicleta)作為取材靈感,重點則放在切.格瓦拉「成為英雄」的「製造」過程,也就是劇名英雄製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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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曲 五年級歌仔戲天王天后齊聚
《愛。相隨?》 重現「愛」的多種可能
國立傳統藝術中心於去(2024)年推出「歌仔戲旗艦展演補助計畫」,鼓勵歌仔戲團隊製作精緻劇場作品,透過節目製作達成維護傳統經典、銜接當代創意、探索未來趨勢等目標,可以說是歷來最具規模的歌仔戲製作補助計畫。首部作品《愛。相隨?》由財團法人廖瓊枝歌仔戲文教基金會製作,將於今(2025)年七夕情人節正式首演。 《愛。相隨?》的旗艦規格不只體現在演出時長,分成3天、4個場次才完成整個故事,同時也集結了台灣不同劇團、不同地區的「五年級」歌仔戲天王、天后,如許亞芬、郭春美、陳昭香、張秀琴、莊金梅、石惠君等演員,出演不同場次的重要角色,寄託了創作團隊對於歌仔戲濃濃的愛,相隨在作品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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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 In the Spotlight 演員
鮑奕安 簡單地成為一名演員就好
許多人認識演員鮑奕安,應該是因為《新社員》。 這部由再拒劇團、前叛逆男子共同製作的音樂劇,在台灣尚無音樂劇熱潮、2.5次元戲劇也尚未流行的2014年,以「台灣首部BL搖滾音樂劇」為名掀起炫風。而鮑奕安在劇中飾演就讀高中二年級的主唱小安,文弱且天然呆的氣質,不只開啟劇中的戀愛效應,也觸動觀眾對青春、熱血的各種想像。 「(《新社員》)的確讓很多人認識我。」鮑奕安說:「不只是演員、或是劇組的里程碑,而是台灣劇場史上一個蠻重要的演出。」他強調,並不是說《新社員》多偉大,「而是打開了某扇門,讓更多人願意進到劇場,讓整個劇場的觀眾開始有些變化。因為這個演出,大家開始知道劇場很好玩喔!」 從大學就加入劇場演出的他,早就記不得演過多少戲了,穿梭於大小劇場、沉浸式演出、商業表演、影視作品等,20年左右的光景仿若用好多角色堆疊出鮑奕安現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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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 In the Spotlight 音樂劇作曲╱編曲家
張清彥 打破已知,每件事情都是好玩的
「好有趣喔!」這大概是張清彥提及音樂、音樂劇時最常的反應。 他可以說是目前台灣音樂劇圈裡最活躍的作曲家之一。工作疊合興趣,但他未有倦怠,興奮地分享每齣音樂劇作曲的差異。他說起唱歌集音樂劇場《以為是BL結果是BFF》:「這個製作好年輕!提醒我,玩心真的好重要!」還不到30歲的他再次投射到自己的高中生活,那種悸動、那種煩惱在音樂與生命裡蠢蠢欲動。相較於這類快歌,去(2024)年底剛完成讀劇的《爬上頂樓看月亮》,是少數內斂且陰柔的作品,「哇!原來我也可以這樣!有些突破是開心的。」而協助嚎哮排演完成的《別叫我成功:藝術界歸來的兒子》,則是融入了張清彥喜愛的饒舌音樂,在3、4年的發展時間裡產生很多有機討論。 與其說張清彥供給了「音樂劇」裡很重要的「音樂」,他也在成長過程中,因為音樂劇與音樂反覆確認了自己的喜好,讓有趣的事情持續在身邊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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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曲 讓「青世代」發光
一心戲劇團《雙身》 用性別議題書寫親情課題
國立傳統藝術中心於去(2024)年推出【出角歌仔青世代】新編製作補助計畫,規定送選作品的編劇或導演至少1人、主要演員2人的年齡須在40歲以下,藉此鼓勵青年藝術家投入歌仔戲創作。經歷將近一年的發展,以及傳藝中心規劃的創作陪伴,陸續於今(2025)年5月至6月間首演。其中,由一心戲劇團帶來的《雙身》可說是極具代表性的案例。 《雙身》不僅由一心戲劇團主力培養的青年演員柯進龍執導,讓林冠妃、翟珞安、陳韡慈等青年演員領銜主演,更大膽採用了尚在就讀研究所、甫20多歲的年輕創作者黃廣宇首部歌仔戲劇本。而這部探討性別議題的作品,更是一心戲劇團繼《斷袖》之後,再度切入相關主題,並嘗試進一步深掘,找尋下一個世代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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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讓故事繼續漂流
《乘上未知漂流去》 透過「沉浸」體驗時代下的困境
二律悖反協作體的《乘上未知漂流去》以演員姸青的外婆劉華英為故事取材出生於中國廣東的她,登上開往馬來西亞的船,前往南洋尋求工作機會;卻是踏向一場未知的騙局,像是被「販賣」,嫁給一位素未謀面的男人。看似屬於劉華英的個人經歷,其實牽涉到家族的構成,甚至是整個國家、時代、文化的塑造。 導演李勻說:「這個作品有很大量的手法跟表現方式會跟聲音的風景有關,我們會用很多『擬聲』去想像、去呈現那些場景。」而演員姸青將以獨角戲的方式,或許扮演、或是講述,配合聲音、影像與文字的沉浸設計,重新講述那段「未完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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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 印尼操偶師、甘美朗音樂家
孫德裘 「跨文化」之下,追尋同源的偶戲本質
日前首演的《一個皇帝在南洋》,以「六度下西洋的三保太監鄭和,在南洋國度『滿者伯夷』尋找建文帝朱允炆與傳國玉璽的過程」為情節線,並且運用建文帝、鄭和、馬歡(船隊翻譯)3人的視角,反覆切換來進行講述;另外,還有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中的俱盧族和般度族戰爭,以及印度教濕婆神的創世神話,這兩條故事線同時交織於作品之中。 除故事線的多線交錯與並行之外,《一個皇帝在南洋》不只是將主角與故事帶到了南洋,更讓台灣布袋戲與爪哇杖頭傀儡、皮影戲與畫卷戲彼此結合,同時將甘美朗音樂帶到現場,與布袋戲後場音樂共譜旋律,呈現出台灣與印尼共創的「跨文化展演」。 導演陳昶旭在創作過程中,就曾前往印尼進行田野調查,並親身感受文化、藝術等方面的差異;其中,劇本可以說是全劇發展最久的環節,嘗試將兩種形式、藝術文化運用故事的方式達到有效的連結。而來自印尼的孫德裘(K.R.A.Tejo Bagus Sunaryo, S.Sn.,M.A,後簡稱Bagus Sunaryo)可以說是《一個皇帝在南洋》重要的靈魂人物,啟動了故事與形式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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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 In the Spotlight 歌仔戲演員
鄭紫雲 執著愛戲的她,嚮往著無可定義的自由
現為自由演員的鄭紫雲,在去(2024)年走上傳藝金曲獎的頒獎台,拿下「最佳青年演員獎」這個一生只能拿一次的獎項。 從那個時刻開始,她想:「我對每部作品出現了責任感跟使命感,我做的這個作品,年輕人無意間看到,會留下印象嗎?會不會像我當年那樣,看了一眼之後就愛上?」沒有任何家學淵源的她,認為這個責任感是想把自己對歌仔戲的愛,用不同方式傳遞給更多人。所以,她不只是演員,更在去年年底與朋友開創繫服工作室,想讓更多民眾體驗戲服穿搭,也拍攝短影音、錄製Podcast,用屬於他們的方法去吸引更多人接觸歌仔戲。 如此嚮往、也如此不窠臼於傳統的她,其實是因為人生裡的3齣戲,確定了在歌仔戲裡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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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開發「盜火風格」的音樂劇
《One Two Punch 痛感一擊》 搖滾出女拳擊手的內在成長
近年原創音樂劇在台灣蔚為風潮,有別於過往常見的百老匯音樂劇來台巡演、或是IP授權演出,台灣團隊陸續開發出屬於在地語言、題材的音樂劇作品,而不同劇團也逐漸擁有自身的風格與特色。 首度挑戰音樂劇的盜火劇團,經歷了兩年左右的醞釀與發展,先是獲得廣藝基金會第5屆「表演藝術金創獎」銀獎的肯定,並於去(2024)年底發表「半場讀劇音樂會」,廣納各方意見後,才於今(2025)年5月底正式演出《One Two Punch 痛感一擊》(後簡稱《痛感一擊》)。不過,在頗受好評且獨具特色的「懸疑三部曲」之後,屬於盜火劇團的第一部音樂劇會有怎樣的面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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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 In the Spotlight 演員
廖原慶 表演,是他選擇做一輩子的事
廖原慶的身分是多樣的,就如我們熟悉「部分的他」是一位演員,得扮演不同角色。 他與梁皓嵐主持的Podcast節目「善嵐慶女」已邁入第6季,有不同領域的聽眾因聲音認識這名劇場演員。近期作品《上樑_下工後的修羅場》(後簡稱《上樑》),他同時是編劇與演員;不過,編導經驗其實來得更早,是娩娩工作室《米蒂亞:一則台灣新聞》,而這更源於他的另一個身分高中表演藝術老師,因為此作最初是他協助學生創作的。此時的廖原慶,又指了指掛在牆上、即將演出的《騷動之川》海報,笑說主視覺是由他設計的。 這些事情多半環繞著「劇場」,所以廖原慶說他從研究所開始,就把自己定義為「劇場工作者」,不打算被其中一種狀態綁住,只要「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可以看見一個比較舒服的自己」。 「我在我的自由裡面穩定的發展。」廖原慶這麼說。「自由」與「穩定」兩個看似矛盾的字眼,在他的劇場生活裡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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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曲 《鏢客》之後,睽違兩年推出武俠續集
臺灣豫劇團《錦衣》 再寫「復仇」新篇章
臺灣豫劇團於2023年推出70周年團慶大戲《鏢客》,借用鏢局廣納與聚集各方人才的形象,既暗喻又明示了臺灣豫劇團這70年來的景況,以及劇團、豫劇本身的豪爽氣質;同時,也在慶祝創團70周年的歡快裡,開啟了編劇劉建幗建構的「武俠世界」。在《鏢客》劇末,採取了戲曲、乃至於現代劇場少見的「預告片」形式,提示了劇中人物駱成有即將開展的新情節,於是《鏢客》的故事結束,但這個武俠世界並未落幕。 只是,距離預告將近兩年後的2025年,臺灣豫劇團才終於推出了《錦衣》,作為這個系列的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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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 In the Spotlight 布袋戲主演
吳聲杰 闖進不孤獨的布袋戲「武林」
布袋戲演師仰賴的是「操偶」與「口白」的技藝。操偶是讓戲偶能有動起來的生命,口白則賦予戲偶聲音,而劇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聲線也往往由同一位主演擔綱。不過,演師多數時候藏在戲台後頭。但隨著現代劇場的介入,演師的「現身」成為全新課題,也是多數布袋戲團陸續嘗試的創作方法。其中,臺北木偶劇團大概在2019年前後開始有此嘗試,藉此去找尋人與偶間的共鳴,以及兩者存在於舞台的平衡。 身為臺北木偶劇團主演之一的吳聲杰,不只是從戲台裡頭走向舞台前方,被喜愛看布袋戲孩子們稱為「猴子哥哥」;他更是在大學之後才接觸布袋戲,進而從一名二胡演奏者,闖進布袋戲這片「武林」,隨著無數位門派宗師、或民間高人,持續進化成現在的青年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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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從「奇情與怪誕的警世」到「內心與社會的探索」:犯罪紀實改編戲劇的內涵轉變
犯罪事件的紀實改編,一直是戲劇的重要取材。 若要追溯,無論東西戲劇都可見數千年以上的案例,只是較難辨認事件本身的真實性與來源、劇作家的取用管道與意圖等,因此無法準確梳理脈絡。其中,事件本身的杜撰、口傳過程的失準等都難以辨認「真實」與「虛構」的界線。直至報刊雜誌興起後,才有彼此參照的可能。以台灣為例,在大正15年(1926年)台南運河完工後,發生不少男女因感情問題投河自殺的事件,被記錄於《台南新報》和《台灣日日新報》中;後續在1930年代,便已有歌仔戲以此為題進行改編,以口白為主,穿時裝,再加上當時的流行歌曲,近似電視8點檔。當時一定要唱的曲子是〈運河悲情曲〉、〈運河哭〉,後來也成為歌仔戲中的流行曲調。二戰之後,亦有電影出現。這類創作陸續出現於歌仔戲「時事劇」,在1930年代內台商業劇場興盛時期同步興盛,時事新聞往往在發生當天就被演出。 取材社會事件,多半帶有噱頭成分,能與觀眾產生有效的共鳴,於是故事內容也重在「奇情」、「怪誕」,甚至多半帶有腥羶色成分。 1979年,台灣電視史出現了第一部警匪電視劇《天眼》,以單元劇方式呈現。雖無法完全確認其中改編自真實案例的比例,但在每集故事劇末作結時,都會安排評論人金培凱講出固定台詞「老天有眼,可以明察秋毫」,明顯有勸誡觀眾不可作惡的意圖。並在中期後,《天眼》會於各集播出後增設單元〈天眼追蹤〉,公布重大刑案的通緝犯照片與資料,呼籲民眾提供破案線索。因此,背後的企圖愈見明確,且連動真實與虛構間的呼應關係,而以「勸世」與「警世」為目的。 其他如《台灣靈異事件》、《藍色蜘蛛網》、《玫瑰瞳鈴眼》、《台灣奇案》等單元劇都在1990年代紅極一時,其中擔任單元劇主持人、或引言人的盛竹如、郭美珠等生產出不少金句,其功能多半延續了《天眼》中的金培凱角色,同時也略帶傳統「唸歌」的特色(後來的電影《血觀音》直接邀請楊秀卿表演唸歌,更突顯與借用其勸世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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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曲 不求為汪精衛翻案
「武」「舞」交織抒情美學 《精衛》重新理解爭議人物
革命者?政治家?國賊? 這是漢學研究者楊治宜在《汪精衛與中國的黑暗時代:詩歌.歷史.記憶》一書中的3個章節,其實也是歷史人物汪精衛的3個人生階段與定位。 由於歷史往往是「勝利者」、「當權者」的立場,而汪精衛在1940年在(當時的入侵者)日本的支持下成立政府,讓「漢奸」、「國賊」成為他在教科書中被一筆帶過的形象。但楊治宜重新梳理了歷史與事件,也包含汪精衛書寫的詩歌,用史學、詩學、記憶學3種方法論來解讀他的爭議性,甚至是回應該時代。這本書的出版,也讓國光劇團藝術總監王安祈在行過書店櫥窗時,意外見著,因而發展出《精衛》這部舞劇。 跨界舞劇,藉此表現人物的內心幽微 《精衛》的起點是「舞劇」。 去(2024)年3月國光劇團春季公演,書法家董陽孜看到武生李家德在《長坂坡、漢津口》與《挑滑車》裡的紮靠表演後,認為這樣的武功不能只被戲曲圈欣賞,向國光劇團提議「跨界」合作,特別提到現代舞,以及已在國際間享有名氣的翃舞製作;同時,介紹了李家德與編舞家賴翃中交流,並希望發展出舞劇作品。 樂見其成的王安祈,本想用《霸王別姬》作為文本,「讓李家德京劇的唱念做打,加上現代舞者這兩套語彙、兩套身體一起碰撞出火花。」不過她隨即打翻自己的念頭,認為用現成的劇本與表演,套入跨界元素,是對舞者的不敬。王安祈認為:「對於跨界,我都很謹慎,先打好幾個問號。我就在想,要跟現代舞跨界,這個人物、或是他的題材是非常內心的、非常幽微的,甚至這個主角自己都未必能回答得很精確。」這樣的內心狀態才能運用現代舞進行更為抽象的表述。 不過,當時的王安祈仍沒找到最合適的題材,直至同年7月看到楊治宜的新書,讓她靈光一閃,「汪精衛在亂世中的抉擇,自己都說不清,我覺得他是個內心複雜、幽微到極點的人物。」人物決定後,這本書成為《精衛》最主要的參考書,而王安祈也發現自己的先生其實收藏了很多汪精衛的書,「我覺得在冥冥中召喚出了這個人物。」 從書籍裡,從歷史裡,王安祈翻找出了汪精衛,只是如何改編、是否翻案又是下一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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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從漫畫到音樂劇,打造原創情節的「劇場」化
《三個不結婚的女人》 挑戰結婚之外的人生關卡
《三個不結婚的女人》(後簡稱《三女》)是台灣漫畫家日下棗自2022年於IG與漫畫星同步連載的作品,講的是3位個性截然不同的姊妹:長相帥氣的基層員警大姊思榕、毒舌美妝YouTuber二姊思彤與戲劇系腐女小妹思瑜,在不結婚的前提下,發展出的單元情境喜劇。其中對話明確擊中當下社會對於結婚、戀愛與單身的各種課題,是《三女》獲得熱烈反響的關鍵。 歷經上半場讀劇音樂會、SHOWCASE等將近一年半的創作過程,由五口創意工作室製作的《三女》終於在今(2025)年推出音樂劇,由孫自怡導演、王詩淳編劇,將故事設定在漫畫發生時間的3年後,以原創情節的方式「劇場」化,展開「與其將就戀愛,不如講究生活」的全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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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映照日常的魔幻想像
《在獨角獸消失之前》 由「神」到「人」的自我覺醒
《在獨角獸消失之前》(簡稱《獨角獸》)是何日君再來劇團再度與編劇阮慧敏合作,將「命運三部曲」推向第二部。 第一部曲的劇名很長,借用了知名動畫《小魔女DoReMi》裡的魔法咒語,化作《霹靂卡霹靂拉拉波波莉那貝貝魯多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簡稱《霹靂卡》),談的是「被『神』寫定的命運」。對團長兼導演的呂俊翰而言,創作《霹靂卡》時「對於『有沒有命運』、『人可不可以戰勝神』這件事情,我覺得答案是蠻篤定的。」但在作品完成後,「我反而對這個答案有點開始動搖。」他所想的是:「每個人的命運某個程度還是被寫定的,但我們真的就可以把所有行為都歸罪於『神』嗎?還是說,我們現在得到的結果,某個程度是我們自己選擇下來的?我覺得這之間的辯證蠻有趣的,才開始有了二、三部曲的想像。」 於是,《獨角獸》在3年多的醞釀下誕生,由「神」到「人」,開啟「人的自我覺醒」的討論。 神諭卡與婚姻 啟發《獨角獸》的劇情與討論 呂俊翰與阮慧敏的編導合作,來自在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時,因陸愛玲老師的課堂需求進行媒合,而《霹靂卡》就是當時創作出來的作品,直到何日君再來劇團創團後,才正式於桃園市景福宮的廟埕演出,同時也開啟何日君再來劇團兩條很重要的創作路線環境劇場與青年劇作家合作。 討論命運的作品走向三部曲系列,雖是呂俊翰的發想,但《獨角獸》的故事源頭卻與阮慧敏有相對密切的關係,一是「獨角獸神諭卡」,另一則是「婚姻」。 簡單來說,《獨角獸》主要講的是莫尼卡這名女性在結婚前夕,發現了一些關係可能失衡的蛛絲馬跡;此時,獨角獸出現,把她帶往獨角獸王國,而王國裡的每隻獨角獸都個別有需要守護的人類,但人類漸漸不再相信他們,因此王國即將崩壞,希望莫尼卡能夠幫忙。 故事中的莫尼卡面對獨角獸的講述,不斷呼應著自己的現實人生;對阮慧敏而言,剛踏入婚姻的她也曾面臨這樣的猶疑。她說:「在這以前,我也沒有覺得它(婚姻)有多重要,可是真的結婚後,就覺得這的確是個人生轉捩點的儀式。」同時,她也結合了自己曾經操作、同時又質疑「獨角獸神諭卡」的過程,藉此將神諭卡裡給予指示與訊號的獨角獸具象化,因而成為《獨角獸》的故事出發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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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2024年度現象:02.演出取消直指票房慘淡?
無關疫情?依舊疫情?台灣劇場面對成本、行銷與天災的多重考驗
自2020年起,劇場演出取消的原因近乎都與COVID-19疫情有關,舉凡因應不同階段的防疫策略,而被迫調整的各種演出規範,包含演出團隊人員確診、染疫者足跡而有清消需求、國外創作團隊的隔離天數等。 但在2021年7月後,隨著三級警戒的管制逐漸鬆綁,時而升溫、時而穩定的疫情也因確診數、疫苗覆蓋率、防疫疲勞等指標,讓防疫慢慢回到日常,而劇場再次開放,甚至因疫情間相繼取消的演出陸續重返,導致場館、演藝團隊、觀眾等都開始難以消化整體量能。2022上半年,瘋戲樂工作室在臺中國家歌劇院巡演的《當金蓮成熟時》宣告:「離《當金蓮成熟時》台中首演剩下10天不到,我們的票房只有一成,加上疫情持續擴散風險益增,在這劇團從未面臨過的壓力與困境下,為了及時停損與止血,我們必須取消在臺中歌劇院3場的演出。」除疫情之外,「票房」成為壓垮這場演出的最後一根稻草,似乎也撕開了探討台灣劇場票房結構的一條縫隙。 直至2024年,「演出爆量與票房慘淡」始終是近幾年台灣劇場的年度現象,特別是《PAR表演藝術》在2022年雖歸結出兩則年度現象〈全球通膨危機,觀眾荷包空票房也空〉、〈難敵本土疫情驟升,表演藝術票房一片慘澹〉,但其實是從不同因素來探究台灣的劇場票房。而近期則是在資深媒體人江昭倫寫下〈台灣劇場出大事了!〉(註)一文後,聳動標題助燃了業界對此現象的焦慮與恐慌,甚至是無助與無奈。 整體來說,近兩年(2023-2024)因票房慘淡而取消演出場次的比例其實並不高,卻顯而易見地呈現於售票系統、劇團公告裡,是有別於過往的。同時,也愈來愈難以完全歸咎於疫情,探究背後成因的必要性與日俱增,進而成為現今觀察劇場的重要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