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電影與生俱來的紀實特質,我們在斑駁的活動寫真裡依稀可見内台歌仔戲的影跡;當中甚至有不少生、旦燕好的旖旎情節,畫面撩人遐思。在漆黑的電影院裡任由情慾脈脈流動,恐怕是保守的年代釋放壓力最好的方法和場所罷!
「拱樂社劇本發表會與展示」
7月6日
誠品敦南店咖啡中庭
7月7〜11日
國家圖書館演講廳外廊
「放映紀錄片《消失的王國-拱樂社》」
7月7〜8日 下午兩點
國家圖書館演講廳
7月14日 下午兩點
國立台灣美術館演講廳
7月15日 晚上七點
雲林麥寮鄕拱範宮前
「放映《流浪三兄妹》,《金銀天狗》,《乞食與千金》、《劍龍小飛俠》」
7月9〜11日 下午兩點
國家圖書館演講廳
—九五、六〇年代「內台戲」鼎盛之時,「麥寮拱樂社」是個不必費詞介紹的名號,但歷經內台沒落、台語文化備受歧視的歲月,它和衆多戲班一樣,宿命地從大衆記憶裡淡出,以致今人要開口讀「拱樂社」這三個字,總會先困惑其國語發音該是拱「ㄌㄜˋ」社還是拱「ㄩㄝˋ」社?
台語演出劇本跨進國語年代
紀錄片導演李香秀八年前著手為拱樂社拍紀錄片時,講到拱「ㄌㄜˋ」社,聽者常解為「汞垃圾」,以為拍的是環保的議題;早年為拱樂社當家囝仔生的歌仔戲旦角許秀年說,拱「ㄌㄜˋ」社的讀音予人「垃圾」的聯想,實在不雅,但問題是,「在我們彼個時代,哪有人用國語讀『拱樂社』的呢?」
這「台語」翻「國語」的尷尬情況,道出台灣的台語表演從台語時代走到國語時代的滄桑。拱樂社原本沾染不上這層滄桑,因為它於「內台」完全被電視擊潰的七〇年代初期解散,算是全身而退;不過,因為在八〇年代末期,其團主陳澄三將劇團保存的文字劇本和錄音帶,捐贈給當時正積極蒐集台語片的「電影資料館」,其後「國立傳統藝術中心籌備處」成立,有鑑於這批資料的歷史價値,遂輾轉取得劇本,委託國立藝術學院教授邱坤良進行整理,又讓這個當年叱吒風雲的劇團有了重新被認識的可能。
這批劇本與演出錄音帶不僅數量龐大,而且內容涵蓋內台、電影、電視歌仔戲以及少數話劇、歌舞劇,整理小組用兩年半的時間,慢工出細活地加以整理、修復,直到日前正式出版,這一路上面對的,正是保留當年編劇信手揮灑的台語文之餘,要如何將其「翻」成適合一般人閱讀之音、字符號的重重關卡。
「内台戲」不再是霧中風景
為許多老觀衆所懷念的「內台戲」,泛指早年數以百計的職業劇團在各地大小戲園(或戲院)所作的商業演出,其中以歌仔戲爲最大宗,最興盛的時候,像拱樂社這樣的知名戲班,可一天連演早、午、晚三場,一年只放舊曆年三天假。可惜,這些終日衝州撞府的劇團絕大部分都沒有留下足資印證這場繁華的文字、文物,故當民衆的娛樂重心轉移到電影、電視,戲園迅速地全面沒落,明明距今並不遠的內台表演和歷史,竟也僅能活在親身經歷過的人的口述裡,望之如霧中風景。
拱樂社在五〇年代就率先高價聘請劇作家寫劇本,要求演員按劇本演出,其後又發明對嘴作表的「錄音團」,使其需求更多的文本,依賴也愈深。儘管這些作為讓拱樂社獲利頗豐,但由於客觀條件不足,長久以來,「劇本戲」始終是歌仔戲界的異數,大多數的戲班作的仍是口傳心授的「活戲」,拱樂社這種演出方式則被同行相對地稱為「死戲」。只是沒想到,在戲園瘖啞多年之後,拱樂社劇本被整理出版,具體而微的內台戲竟因此得以藉由所謂「死戲」的吉光片羽,復活在衆人眼前;而更可預見的是,今後必將有更多人投入這批文本的研究,為拱樂社或內台的歷史和表演形式,爬梳出更清晰有力的面貌。
不過,文字對舞台上實際演出情形的描述,終究有其限度,傳藝中心籌備處為配合這五類七十四冊劇本書的出版,特地整合了目前可見與拱樂社相關的錄音、電影、紀錄片和老照片,以「返景照戲台-看見一個叫拱樂社的歌仔戲班」為主題,舉辦一系列活動,希望為拱樂社聚焦,讓社會大衆見聞內台歌仔戲更眞實立體的聲、色、藝。
歌仔戲電影再現内台歌仔戲
一九五六年,剛在內台打響知名度的拱樂社便憑著初生之犢的膽識,投資、主演了一部叫《薛平貴與王寶釧》的電影,結果,票房所向披靡,不僅讓通稱為「台語」的河洛話,成功地在台灣的大銀幕上發聲,而且,一舉吹響本土民間製片的號角,打著「某某歌仔戲團全體人馬主演」旗幟的歌仔戲電影,一時蔚為風潮。
拱樂社和台語片的淵源匪淺,以它之名,包辦了第一部成功的台語片《薛平貴與王寶釧》、第一部台語時裝片《雨夜花》、第一部十六厘米彩色劇情片《金壺玉鯉》,以及歷來最賣錢的歌仔戲電影《流浪三兄妹》。團主陳澄三始終把劇團的重心放在內台,即使「業餘」拍電影,製片費也堅持高檔的水準,故當台語片因量產而普遍粗製濫造的時候,拱樂社主演的電影與其內台演出一樣代表著品質保證的「第一」品牌。拱樂社前後至少拍了十四部電影,然大部分散佚損毀,目前可見的,僅餘本次活動中將放映的《乞丐與千金》、《劍龍小飛俠》、《金銀天狗》和《流浪三兄妹》,均屬六〇年代之後的作品。
昔日的商業電影,今天變成了文化資產,藉著電影媒體與生俱來的紀實特質,我們在斑駁的活動寫眞裡依稀可見內台歌仔戲,像是題材、演員、表演以及濃重的歌仔戲情調。事實上,在歌仔戲拍電影的時代,它只不過是台語片的題材之一,製片公司不可能有拿昂貴的膠卷來記錄歌仔戲的想法。正因如此,拍來毫無忌憚,例如,當中有不少生、旦燕好的旖旎情節,畫面撩人遐思的程度已可劃入限制級。對照也有不少「葷」味的拱樂社劇本,我們相信這應是當年觀衆的一種偏好,惟到了大銀幕上,表現更為煽情,在漆黑的電影院裡任由情慾脈脈流動,恐怕是保守的年代釋放壓力最好的方法和場所了罷。
無論從「商業」或「藝術」的審美來看這些老電影,它們都不再能像取悅當年對電影本質懵懂的民衆那樣地取悅現代的電影觀衆,尤其,它的角色刻板,主題陳舊封建,且分鏡細碎,節奏緩慢,幾乎令人不耐煩。但是,想到它們僥倖躲過台語文化被當垃圾處置的劫難,保存下來眞誠地見證一個時代的戲劇與電影,觀影時,又怎能不生出歷史的感動呢?
導演李香秀為拱樂社作全記錄
在應邀參展的紀錄片《消失的王國-拱樂社》中,我們還可以看到當年創造拱樂社傳奇的部分女伶,以鉛華洗盡的面目,現身說法,說的是與劇團共存共榮的風光,也是繁華背後,「父母無施捨,送子去學戲」的無奈身世。
與拱樂社同樣「籍貫」雲林的導演李香秀,投注七年的時間,可說是以敬畏的態度,來為她心目中的娛樂王國完成這部紀錄片。影片中,衆多當事人娓娓敘述,從拱樂社原本是麥寮鄕拱範宮的南管子弟團,到變成內台職業戲班,拍電影,八個錄音團縱橫全台,及至上中視演歌仔戲,陳澄三轉經營歌舞團,解散歌仔戲演員,把劇團牌照、錄音帶租給外台戲班,最後宣布結束拱樂社……聯綴貫串出劇團將近三十年的發展與變遷,再剪入導演上山下海,從民家挖掘出劇團當年綵街、出遊、用餐和電影《薛平貴與王寶釧》試鏡的珍貴鏡頭,以及壯年的陳澄三接受電台訪問的聲音,拱樂社更顯得栩栩如生。
這部難能可貴的拱樂社紀錄片,除了在台北放映兩場外,也將巡迴拱樂社的原鄕──雲林麥寮,以及當年拱樂社王國的本部──台中,預期不同地區的觀衆對於影片將有不同的解讀與回饋。
文字|施如芳 國立藝術學院傳統藝術研究所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