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相對於主宰一切的太陽，月亮似乎更顯得嬌弱陰柔。然而即使只能在黑暗中隱隱發光，它卻是以一種自有的節奏感，掌握著地球的潮汐與四季變換。那不可預知的自然力，就像月亮的陰晴圓缺一般，操縱著死亡與復活的命運。光亮的一面，是夜裡仰望天空的方向，也是人類夢想的寄託；但背面的闃黑，卻是神秘與恐懼的代名詞。人們無法直視炙熱的太陽，卻沒有人不曾在漫漫長夜中，盯著月亮作夢。現今的我們如此，廿世紀的德國作曲家卡爾．奧福也是如此。

「陰幽」的美感  老少咸宜

一般人也許不那麼了解奧福，但對於他的作品《布蘭詩歌》那氣勢磅礡的開頭巨響必定耳熟能詳。那不僅是電視、電影或廣告常用的配樂，也曾是流行天王麥可．傑克森（Michael Jackson）全球巡迴演唱會《危險之旅》的開場音樂及單曲〈The Mass〉的骨幹。他改編自希臘悲劇的歌劇《安蒂岡妮》Antigonae，以及臺北市立交響樂團（TSO）去年推出的《聰明的女人》Die Kluge，也都是深受世人喜愛的創作。而與後者同樣改編自格林童話的《月亮》Dear Mond不但充滿童趣，若仔細研究，更可發現其屬於廿世紀別出心裁及新穎的語法。

除了作曲家身分之外，奧福也因為提出專為兒童設計的「奧福音樂教學法」而成為著名的音樂教育家。身處於廿世紀音樂蓬勃發展之交，當所有作曲家朝向繁複、不諧和、標新立異的方向行進時，奧福卻反過來使用單純的和聲曲式與原始的節奏律動將聲樂與器樂融為一體。在《月亮》中，作曲家也隱約將兒童音樂教育理論埋在其中——大量使用打擊樂器，和聲簡化到基本三和弦的配搭，旋律配合節奏型態靈活豐富的運用，造成了極大的震撼與感染力。但故事縱使純真可愛，本次製作的導演曾道雄卻不想將觀賞者局限在「兒童」的領域中。

一向在製作中融入思辨的深刻體驗，「歌劇教父」的嚴謹形象看似與《月亮》的風格有所衝突。但他笑說：「別忘了我曾經是小學老師，教過低年級的小朋友『唱遊』課。小朋友天真活潑，但事實上是很聰明的。因此這次演出的服裝、布景雖然饒富童趣，但我不會將演出做得像是同樂會那般來譁眾取寵。相反地，是要散發如同日本歌舞伎那種『陰幽』的美感，讓演出得以『老少咸宜』。」

豐富肢體表演  顯示無邊的想像力

舞台充分應用劇場的機能，分作天堂、凡間與冥界。甲村與乙村的身材與穿著調性都不一樣。曾道雄說：「甲村村民的形象來自於西班牙畫家埃爾．格雷哥（El Greco）及揚州八怪的造型，將人物稍微變瘦抽高。而相對於甲村，乙村則定為矮胖型以作區隔。」除此之外，陰間的鬼魂則有中國古代宮女、日本藝伎等不同身分，也有過世數百年者及剛報到的新人，林林總總的造型不但不可怕，其肢體表演更是處處顯示著無邊的想像力。

為了此次的演出，TSO特聘歐美炙手可熱的指揮陳美安回台領軍。聚集國內知名聲樂家如林中光、李增銘、許逸聖、胡庭維等人擔任要角之外，更邀請多年前與曾道雄在大型音樂歌舞劇《棋王》同台的老搭檔林文俊擔任說書人。人物的甄選連合唱團團員也絕不馬虎。曾道雄表示：「我們的合唱團不叫合唱團，而是『群戲歌唱演員』。他們是我一個一個考進來的。為什麼要強調合唱團？因為我服膺古希臘悲劇歌隊的概念，是一齣歌劇的磐石，不但要會唱歌，也要求獨當一面地演戲。我將他們當主角一樣訓練，屆時他們在台上也會有賭博、打架、喝酒、行軍等表演。」

從月亮、天燈、螢火蟲  散播音樂美好

《月亮》的劇情常以口述或對話穿插著音樂推移，據曾道雄的說法，是近似於Singspiel（歌唱劇）那樣的模式，有說話也有歌唱，沒有太多詠歎調，但仍以音樂為主。維持他一貫推廣歌劇的原則，他一樣會注重演出的連貫性，在德文歌唱之間保留德文說白，並且在適當之處讓歌手以中文對白來親近觀眾。最令人興奮的是在歌劇的進行間，不時冒出與時事呼應的話語，神來一筆的譏諷與慧黠總讓觀眾會心一笑。說書人也將搭配著劇情，指揮台下開口說德文。台上一句“Das ist der Mond”（這是個月亮！），台下一句“Das ist der Mond！”，樓上一句“Wozu dienet Der Mond”（月亮做什麼用？）樓下一句“Dazu dienet Der Mond”（月亮就有這麼好用）……在反覆誦念與互動中，廿世紀遠在德國的作品，已不知不覺進駐台灣的觀眾心中。

正如月亮那般多變又具多面向，乙村的四個小偷偷走月亮後，讓「失去」與「獲得」的憂愁與歡樂對比交錯；當小偷紛紛過世，將瓜分月亮帶入地底之後，又讓「破碎」與「組合」在過程中交織。這奇幻與多彩的綺麗世界，將在劇終兒童指著天空喊：「啊！月亮！」時劃下句點，但導演精心安排飛出的平溪天燈與點點螢火蟲，正如TSO希望傳遞音樂的美好，緩緩散播在你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