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生,其錄像作品多探究現實與幻象、歷史與當下間的間隙,融合當代藝術與電影的語言,並透過建立鏡頭以外的事件,連結歷史所未及的人與地方的關係。作品《回莫村》描繪泰北邊境被遺棄的軍隊所面臨的多重文化交錯、不被認可的尷尬身分及邊境地區孤軍部隊的故事,於二○一七年獲第十五屆台新藝術獎的年度大獎。
許家維與泰國的關係可追溯回二○一○年於紐約駐村時初識泰國策展組合jiandyin(由夫妻檔藝術家Pornpilai和Jiradej Meemalai組成),二○一二年底,「打開—當代藝術工作站」在曼谷成立一個臨時空間OCAC Bangkok,八個月期間舉辦三場展覽,二○一二年底至一三年初,打開—當代藝術工作站以在曼谷藝術文化中心(BACC)舉辦的「理解的尺度:台泰當代藝術交流展」作為駐地泰國八個月的成果報告。
時任站長的許家維以OCAC Bangkok連結當地藝術社群網絡,並與jiandyin、泰國藝術家薩卡林.庫安(Sakarin Krue-On)及台灣藝術家羅仕東合作了非營利組織/空間Baan Noorg。
順道一提,許家維作品中經常出現的傳統表演,據他所言都是巧合。《鐵甲元帥》的平劇是因為「元帥喜歡聽」;《御甲戲園》的京劇是因為「傳統藝術中心聯絡我,說元帥指名我去拍」;回到在一千四百多年前是隻小青蛙的鐵甲元帥出身地的《靖思村》的儺舞,則是調查後發現源於當地的青蛙信仰;《回莫村》的神猴哈魯曼木偶戲倒是在一開始就與作品相關,哈魯曼長征攻敵的形象與國民政府孤軍的境遇重疊了,「這些木偶也被當成神像供奉,表演的狀態像起乩,表演者與木偶同步的狀態很驚人。」
許家維指出,「古老的事物已消失於日常生活,但仍存在於傳統表演藝術中,有很強的精神性」或許是冥冥之中吸引他的原因,而他慣常於讓這些傳統演出介入日常場景也對應了他「打破藝術幻覺」的創作自覺,「這種傳統藝術特別講規矩,必須在一個舞台框架中,但當你把這些演出請到不同的現場,台上台下的界線被打破,現實、時空都被改變了。」
Q:請談談與泰國藝術家合作或以泰國為主題的創作經驗。
A:OCAC Bangkok在曼谷使用的空間原是曼谷第一個獨立藝術空間About Photography所在地,該空間成立於一九九六年,但在二○○六年暫停營運。當地藝術界本來就熟知這個空間,我們因此能快速與當地連結。
過去很多交流展其實沒有實質交流,但我們希望透過自己搭出的橋與實質的空間,讓藝術家可以到當地至少一到兩個月駐村創作,變成一場行動,除了最後在BACC辦的展覽,我們也在OCAC Bangkok做了三檔展覽。二○一三年我們把「理解的尺度:台泰當代藝術交流展」搬回台灣,閉幕時我們辦了緬印台泰論壇,希望擴展台泰的交流關係。
回台後,我們與泰國的網絡仍持續著。我和羅仕東參與了jiandyin、Sakarin Krue-On從二○一三年開始的三階段計畫。
jiandyin的工作室在距離曼谷一小時車程的Ratchaburi,他們長時間進行社區型計畫,創辦NongpoKIDdee工作小組深耕兒童藝術教育。他們的計畫第一階段是教小朋友拍片,讓孩子去認識自己的社區,最後還將孩子們的影片辦成了影展。第二階段是二○一四年動員了社區,運用社區的各種元素所組成的舉辦「行動美術館」的藝術節,孩子們組成了堅強的團隊,成為最佳的導覽員。
最後一階段是二○一五年,我們在Ratchaburi租了一間房子,讓當地在台灣工廠工作的緬甸移工免費申請住一年,但移工週末必須參與來自東南亞各國的藝術家合作計畫,小朋友們也成為絕佳的工作人員。後來徵選上一對夫妻,一年過後,day OFF LABoratory(或稱 OFF LAB)在今年二月曼谷展出。一般移工議題多討論勞工權益,但我們關注的是他們在工作之餘如何建立與當地社群的關係。本展二○一八年一月預計在鳳甲美術館展出,展出形式可能會有些調整來跟台灣對話。
Q:對泰國文化、藝術印象最深刻的事,或文化衝擊經驗。
A:回莫村很不「泰國」。我最初是從Sakarin得知,泰北邊境有很多說中文的村子,調查後發現一九四九年後一批撤退泰緬邊境的國民政府軍隊,因為政治因素從此被困在那裡。後來,一九七○年應泰國軍方要求,他們成為泰國的傭軍,協助遠征泰共換取居留權。此外,當地也是一個鮮少人知的情報村,在七○年代的冷戰架構下,美國政府秘密地支持中華民國政府在回莫村成立了情報局,監控中國共產黨活動。
為了更了解當地的狀況,我借住創辦孤兒院的田約瑟牧師的家,那裡有很多因父母從事毒品工作入獄或過世的孤兒。一九八○年代,回莫村有許多人開始種罌粟,並協助毒梟從緬甸運送毒品以改善生計,這裡曾是世界毒品中心。二戰、冷戰,都過去了,但這些小朋友式現在式、未來式,他們就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下產生。
回過頭來談田牧師,他曾當過卅九年的情報員,一九六七到九六年。情報局在一九七五年解散,之後牧師就秘密地做情報員。此地不同勢力消長,都是google查不到、不能攤在陽光下的秘密。在《回莫村》、《廢墟情報局》兩支影片中,牧師提到了很多不為人知的內容,比如越戰期間的秘密任務、或是過往情報局的許多事件,這像○○七電影,卻紮紮實實地發生。
很多人常把我歸類於田野調查的藝術創作,但我自己不這麼看。社群、社區在我的作品中是重要的,是因為我一直想要打破藝術的幻覺。我的作品與電影拍攝模式有關,但電影不管是劇情還是紀錄片都與真實相悖,一切都已經過創作者的再現,會賦予某種意識形態給觀者。但拍片的行動本身是真實的,透過進到一個地方協商,以真實的行動組織臨時性的社群生產而成。這核心的精神——實質的生產過程,是我們為何這麼費力地進行作品、策劃展覽的原因。
像《回莫村》,有人說這是藝術介入社區,但我不覺得。這些地方其實有比藝術更前端的問題要面對,他們其實不需要藝術。不是他們需要我,是我需要他們。我不喜歡用藝術介入社區的說法,應該相反,是社區介入了藝術,介入了我。我想,是藝術世界需要這種新的刺激,需要被他們不斷地打破。
Q:推薦一件你印象最深刻的泰國藝術家作品。
A:二○一四年由Sakarin策畫的藝術節Metro-Sapiens: dialogue in the cave,就在Ratchaburi附近,距離曼谷一個多小時車程。這個村莊有很多的猴子,商家會在店內擺設猴子害怕的鱷魚玩偶,阻擋猴子搶店內商品。村裡有個洞穴,入口處是一個縫隙,一入內是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巨大洞穴,掛滿了蝙蝠,非常超現實,展覽就辦在這個洞穴中。
洞穴空間非常適合播放投影、錄像、音樂演出,Sakarin邀了來自各地的藝術家,我那時展了《鐵甲元帥—龜島》、林其蔚則演出《音腸》,主題則是讓人重新回到洞穴中反思現代性的問題。我大力推薦這個持續發展中,也是我在泰國看過最有趣的跨領域計畫,未來會繼續舉辦。
Q:如果用一個關鍵字來描述你所知的泰國當代藝術現況,你會如何形容?
A:我沒辦法用一個關鍵字形容,大概可以分享幾個我觀察的現況。一是泰國很少補助、沒有雙年展,沒有真正的當代藝術館,都要靠藝術家單打獨鬥。泰國有非常重要的國際級當代藝術家,像阿比查邦(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Rirkrit Tiravanija、jiandyin、Sakarin Krue-On……近年有一些國際藝術家透過個人的力量回國發展,希望能讓自己的家鄉變得更好。
另外,這幾年泰國行為藝術非常強。自一九九八年起,泰國行為藝術節“Asiatopia”每兩年會在曼谷、清邁舉行,號召了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參與,這個藝術節也是由藝術家獨立策劃,策展人是Chumpon Apisuk。
另一方面,本地的藝術空間也很多。像是清邁有很多空間是藝術家自己經營的,他們像是建築師、空間設計師、設計師、文創工作者……泰國觀光發達,藝術家的空間結合了這些商品,產生了各種生存模式,也影響他們的創作產生領域混雜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