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忍受著因為鍛鍊而帶來的所有痛楚,在人外有人的現實下,我們可能超越不了別人,但起碼可以一點一滴地超越自己,然後身體在不知不覺中似乎也變得聰明些。它可以很快地處理自己的重心,很快地反映突來的變化,對處境的耐受力也變大了。然後呢?如果有幸地我們沒有被強大的肌肉收編,或在技巧的領域裡沉醉,身體就會幻化為無所不在的世界。
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光柱,照出了一個舉著右手、站立著的男人。他看來正朝向黑暗處招手,光源來處一片漆黑,看不出有什麼動靜與生機。伴隨著潮水一波波拍打的聲響,提示了男人身處的岸邊。漸漸地光源開始移動,以男人為照明的軸心,在黑暗的外圍繞著他轉,光源的背後隱隱地有一雙虎視眈眈的眼睛正用光柱鎖住了光圈裡的男人。第二圈比第一圈更接近男人之後,突然兩人位置互易,光圈裡進來了一個女人,而男人拿到了那光源的手電筒,以完全相同的方式,用光柱鎖住了正舉起右手、似乎在對著黑暗呼喚的女人。光源繼續圍繞著女人走動……
黑暗之中所有感官都被打開
拍浪的潮水聲繼續提示著一種因潮汐作用而牽引出的規律來來去去,在黑暗中,我打開了裝著熱湯的瓶子,喝了一口。湯上一層我沒意料到的浮油霎時燙了嘴和喉嚨,在黑暗中,看不到的瓶子已經離開嘴巴,而被燙到舌頭和喉嚨吞嚥處清清楚楚地標明了熱湯經過的位置,以及那層浮油滑溜的質地。所有悄悄發生的事都看不到,只是身體鉅細彌遺地經驗著那看不到的細節。看不到的細節因為看不到而繼續地擴大,感受的訊息籠罩了最前線的認知,和黑暗裡光圈中的女人和平地共處。
燈光逐漸亮起,女人在舞台的左後方舉著右手,身體微微前傾,下巴比平視略高,雙腳明顯地不是平均地站立。她的手掌向前攤開,手指尖散發著往前的精力。臉部嵌著一對開闊明亮的眼睛,她正以這個簡單的存在告訴我們什麼樣的故事?男人從斜對角滑入地板,只以肚子著地而四肢及頭部卻都離地微微飄動,音樂的潮汐聲加入了水底波動隆隆的聲響,他跌入了水中嗎?
在光線不強,甚至黑暗的處境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打開,單純的行為給予了最直接而完整的訊息,允許接收者細細品嚐。從外在的行為舉止,到內涵的知覺感觀,身體正在告訴我們許許多多的事情,每一個時刻,每一個細節都包藏了待為人知的訊息。理解與好奇不斷地被擴大,霎時間不相干的訊息同時出現,任我們拾取。在最快的第一時間內允許所有錯綜的訊息相容共處,儘管我們錯過的,可能遠遠多過我們留住的。
身體的體悟有一道任意門
跳舞的人往往是那對身體著迷的族群,首先我們想要征服自己的軀體,所以我們鍛鍊。我們忍受著因為鍛鍊而帶來的所有痛楚,在人外有人的現實下,我們可能超越不了別人,但起碼可以一點一滴地超越自己,然後身體在不知不覺中似乎也變得聰明些。它可以很快地處理自己的重心,很快地反映突來的變化,對處境的耐受力也變大了。然後呢?如果有幸地我們沒有被強大的肌肉收編,或在技巧的領域裡沉醉,身體就會幻化為無所不在的世界。
從外表,我們以動作直接揭示動作本身,從外表,我們夾帶了動作細節所隱藏的意涵,在有意無意間任其碰撞。所以每個狀態是訊息,每個行為是訊息,每個接觸與被接觸的介面有訊息,訊息無所不在。這是多麼令人雀躍的事情,所以跳舞的人不斷地在處理身體的行為、動作、處境、訊息,期望能藉由對一舉手一投足的掌握直接命中表達的核心。
身體的體悟有一道任意門,隨時任我們穿梭來去,在不同的階段裡駐足。從最遙遠的天馬行空,到真槍實彈的身體演練,或是包藏在深處不為人知的感官體驗不一而足。就像電影《露西》最後所說的,我,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