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點子實驗場《我所經歷的性事》邀請六十五歲以上素人同台暢談「性事」,集結成長階段的私密故事,也能聽見不同時代、社會環境裡,個體生命的性別觀點或變化。如果也試著回憶,你是否還記得,第一個關於「性」的啟蒙概念是從何而來?對於自己的身體,又歷經了什麼樣的探索?對於與他人間的親密關係,又經過了什麼樣的認識、甚或挫敗?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時刻,那些懵懵懂懂的體驗,有哪些印象深刻的畫面與氣味殘存腦海?且讓我們看看博學、資深又辛辣的馮光遠、苦苓、陳宜倩,他們怎麼說……
馮光遠
作家、劇作家,1953年生,台北人,在台北讀書長大。
Q:您對於「性」的印象,現在可以回溯到最初的概念,是來自什麼?
A:在我們那個年代,性還是相對保守的。我記得很清楚,大學時候有個朋友,當我們幾個人在聊一起出來租房子的計畫時,那位朋友說的話卻特別奇怪,他說:我只需要一個很小的空間就好,像儲藏室那麼小也行。我們以為他想省錢,後來他才說,他是要帶女生來做「那件事情」,而且他租房子的目的也就是如此,所以,只需要這麼一小塊地方就好。
這件事情在我聽來有點荒謬。當時我讀輔大,班上都是女生、男生很少,在人生中算是很重要的大學階段,我每天都跟女生混在一起、身處在一個全是異性的環境,可是我其實完全沒有那樣的想法。碰到那位朋友、聽他說這些話,是一個很「奇怪」的經驗——他唯一談的事情就是性、每天碰在一起就是跟我們聊性。我們其他人也不知道應該羨慕還是做何反應,因為自己沒有這樣的經驗,只覺得「他就是這樣的人」,算是我們的圈子裡一個很另類的存在。對於「性」的概念,就是「聽他講」,那是生活裡一件蠻有趣的事。你現在問我印象,我想起來的就是這個經驗,其實對於性,大多是聽來的東西。
Q:除了從朋友口中聽他說自己的經驗,過去有其他跟「性」有關的見聞嗎?
A: 記憶中小時候看A片的經驗是非常有趣的,會大家一起去同學家看A片錄影帶,或是跑去三重的戲院看限制級電影。我最好的朋友、高中的同班同學,後來在類似海關的單位當兵,也有辦法接觸到查禁品,他也會找我們去看那些被沒收的片子 ;以前也會去晴光市場買 Playboy 之類的情色雜誌,當然不是直接擺出來賣,但就是有門路可以買到。
這些都不是直接的性經驗,「性」對我來講是好奇但無知的,是一直到去國外讀書,在圖書館裡打工、從而認識比我年長幾歲的女性同事,才真正有了經驗。可是,也正因為以前沒有這種兩性交往的關係,所以第一次碰到一個非常成熟、非常 liberal(自由開放)的女孩子,一旦有了那樣的經驗之後,卻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兩性關係、男女關係,男女朋友之間的關係等等,其實完全分不清楚,這是非常糟糕的事情。她其實教了我很多東西,例如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到最後雖然她選擇退縮、避開了我,我卻也很快發現自己的問題在哪裡,也從保守的、東方的、非常大男人主義的觀念,慢慢開始學習怎麼去跟女性交往。
Q:對於性的觀點在成長過程裡的改變,在國外看見的世界又會不太一樣吧?
A:其實最讓我 surprise 的,不只是這種異性戀的關係。在我人生中,我覺得跟「性」有關、最重要的經驗,其實來自我最好的朋友——就是那位在海關當兵的朋友——他在我去美國的第二年,就跟我出櫃了,對我來說,那才是真正的 shock。
在那之前,我對於「同性戀」的看法,其實跟現在一般恐同的、反同的人的觀念是差不多的,可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是一個道德問題,我非常認識他,所以那讓我很快開始進入對於同性戀的「認識」:我跟他聊、我去做功課——他的四個姊妹都在美國,我跟他家人也熟識——我也去跟他們談,他們也問我:「這是可以改的嗎?」當時我們都處於對同性戀的無知,但我也很快地試著去理解這是怎麼回事,所以後來才會有《囍宴》這個作品。
我其實在一九八一年,他跟我出櫃之後,就有了一些想法,後來我碰到李安——說來很巧,李安跟我朋友其實也算認識,他們是當兵的同袍——於是我們就開始構思這個故事,是因為這個朋友,才有這個電影的概念出來。李安那時候對於同志也是「零認識」,我們就一起研究、一起寫出故事;從一九八一年到劇本完成的一九八九、九○,對我來說,那個十年全是對同志的認識與理解——那是關於「人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