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陸文化機構於今年夏天陸續更換總監。這場大規模的人事波動不但顯現法國表演藝術界新生代的崛起，也突顯文化部、市政府和藝術家三足鼎立的衝突危機。掌管劇院體系的創作者是否意味著擁有足夠資源，能開創全新的藝術風景，還是被迫淪為政治角力的犧牲品？
六月中，米蘭斯卡拉大劇院決議由重振維也納歌劇院的法國文化管理專家梅耶（Dominique Meyer）擔任藝術總監，去年在德國劇場引爆爭議的總監人事案也終於塵埃落定，由波列許（René Pollesch）入主柏林人民劇院。七月底法國文化部也底定許多延宕多時的總監任命，包括法國國家電影與動畫中心（CNC）、巴黎高等國立電影學院（La Fémis）、東京宮（Palais du Tokyo）等。
國家文化機構的青年勢力
這波人事異動也牽動表演藝術界。貝洛赫尼（Jean Bellorini）將於明年一月開始掌管歷史悠久的「國立人民劇院」（Théâtre National Populaire de Villeurbanne）。這位卅八歲的導演近年不但推出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過去六年來也成功領導「傑哈．菲利普劇院」（le Théâtre de Gérard-Philipe），為龍蛇混雜的郊區注入文化活力。未來他企圖用充滿詩意的創作推廣戲劇教育，透過經典改編和當代文本搬演，讓人民劇院延續「文化去中心」的任務。同時，他也試著發展大規模演出，讓製作深耕地方、放眼國際。
另外，卅二歲的蘇利耶（Noé Soulier）也將接管位於昂熱（Angers）的國家舞蹈中心（CND d’Angers）。蘇利耶從二○一○年起風靡法國當代舞壇，不僅用寫意風格發展出意味深長的作品，也擅長分析舞蹈動作，是一位兼具實務與理論的創作者。有鑑於他大膽實驗的創意與一絲不苟的研究精神，法國媒體對蘇利耶滿懷期望，希望他能革新舞蹈界一成不變的教學方法，讓編舞變成跨領域的多元創作，為身體技巧尋找深層論述。
自去年十月擔任文化部長以來，李斯特（Franck Riester）最棘手的問題之一，就是各大公立劇院的人事任命案。巴黎歌劇院現任藝術總監黎士納（Stéphane Lissner）因高齡無法續任（註1）。在決定由加拿大歌劇院執行長尼夫（Alexander Neef）續任總監前，文化部花了近一年時間尋找候選人，同時也等待國際音樂圈的人事異動。此外，伊莉娜．布魯克（Irina Brook）的辭職風波（註2）也讓文化部陷入與地方政府的角力戰中。為了明年選舉，尼斯市長介入國立尼斯劇院（TNN）總監的評選過程，而文化部也在最後一刻空降候選人；最後，由文化部中意的人選瑪耶特．侯茲（Muriel Mayette-Holz）出線。在政治勢力監督下，劇院總監遴選彷彿不再是一場公平競爭，變成了一種倚重裙帶關係的利益分贓。
政治勢力干預文化人事
的確，仰賴公家補助的劇院體系勢必躲不過保守勢力的政治干預。七月肯恩（Philippe Quesne）宣布不再續任南特爾-亞蒙迪劇院（Théâtre de Nanterre-Amandiers）總監，因為當地市長並不信任他的藝術取向，一再插手劇院經營。自他上任以來，劇院節目跳脫以經典文本為主導，變得愈來愈多元，具有豐富的實驗色彩。儘管這種前瞻性風格擴大了年輕的觀眾族群，但卻讓趨於老年化的當地觀眾卻步，如他所言：「南特爾市長希望我們邀請像奧斯特麥耶（Thomas Ostermeier）這樣的導演。但巴黎隨處都可看到這種『新古典風格』創作。我大部分只邀請獨立劇團的藝術家，沒有和其他國家戲劇中心交換製作，我拒絕這種私相授受的經營方式。（註3）」肯恩點明當代劇場網絡（network）的危機：檯面上主張推廣戲劇文化、延續製作命脈，實質上只優惠了掌管文化資源的少數人士，及因公行私的藝術家。此外，肯恩也批評文化部沒有扮演好仲裁者角色，讓劇院和市府間的裂痕愈來愈深。
近年來，龐雜的政治遊戲與行政體系讓許多年輕藝術家捨棄接管公立文化機構，選擇獨立創作。這是否剝奪了民眾接觸多元文化的機會，讓劇院變成了蚊子館 ？這將是未來法國文化界亟於檢討的關鍵問題。
註：
- 儘管巴黎歌劇院是國家劇院，但是由「有限責任公司」（SARL）管理。根據法國法規，負責公共事務的有限公司負責人不能超過67歲。2021年7月任期屆滿時，黎士納已超過法定年紀。
- 參筆者文〈政治角力無所不在 表演藝術界掀起茶壺風暴〉，《PAR表演藝術》雜誌第313期，2019年1月。
- Ève Beauvallet, «Ciao ! C’est pas ça la gauche ! » : Philippe Quesne jette l’éponge aux Amandiers de Nanterre » in Libération, 14 juillet 20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