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藝術在疫情期間被迫停下,難免會陷入「社會真的需要我們嗎?」的自我質疑,表演藝術產值很小,12億,電影200多億,出版100多億,但小眾有小眾的自由,如果最終會面臨上大劇院的挑戰,有做大的準備嗎?
7月底8月初要開拍的劇集,劇本已是N稿,仍在修改中;回家收到其他案子的編劇來訊,三個進度不一的劇本ABC等著我給意見;得抓時間做下一部戲的功課,看書看電影上網找資料,此時收到訊息,疫情影響,延後到10月開拍。
等開拍一個、編導一個、統籌一個二個三個,這還不包括開發中的劇場小戲,試圖讓劇場跟影視可以更互通有無,睡前同事傳來他負責的案子D,「這個大綱看一下,調性又走偏了。」許多案子超過半年了,打掉重練、大幅調整,已是常態。
進到影視產業之前,因為許多台片台劇無法太吸引我,對這產業到底在搞啥總有許多疑惑,但真的接觸後,發現遇到的每個人都很認真,所有能出現的作品背後有更多死掉的半成品,大家的品味也不會差太遠,誰不想做出兼具藝術性與市場性的東西?就是很難啊,每個環節要更多人才、資金、完善的團隊才有辦法,也會受到更嚴苛的市場檢驗。
表演藝術在疫情期間被迫停下,難免會陷入「社會真的需要我們嗎?」的自我質疑,表演藝術產值很小,12億,電影200多億,出版100多億,但小眾有小眾的自由,如果最終會面臨上大劇院的挑戰,有做大的準備嗎?如果給檔期連演兩三個月半年,足以吸引這麼多觀眾嗎?《戰馬》、《深夜小狗神秘習題》這類兼具娛樂與劇場性的作品,要有資金開發,也要理解在它們出現前會有更多企劃胎死腹中,必須有團隊決定哪些該停哪些該繼續,每個投案都可以拿補助完成的結果就是舞台上充滿自嗨與垃圾。
經手許多中途陣亡的案子,明白認真的人努力也不一定能產出兼具藝術性跟市場性的東西,這時候我會想起前英國國家劇院總監尼古拉斯.海特納(Nicholas Hytner),想起米高梅跟皮克斯。
尼古拉斯曾說:「你知道實際可行的做法會勝過其他所有考量,但你也知道只關心可行的事物,到最後只會出現俗不可耐的東西。」「你想要具有挑戰、野心、細膩複雜的劇作,但你也希望劇作可以賣座。」「我們要做的藝術,但也明白自己身在娛樂業。」他讓劇院觀眾暴增,而他有一整個劇院團隊、文學部門一起規劃。
大衛.芬奇(David Fincher)的電影《曼克》(Mank)中,有一段是好萊塢雄獅、米高梅的路易.梅耶(Louis B. Mayer),帶著《大國民》(Citizen Kane)的編劇意氣風發地走在米高梅片場,他說:「我們一年當中有一百萬美元投資出來的故事不會進到拍片階段,為什麼?因為故事沒有讓我哭,什麼讓我哭?情緒,情緒來自哪裡?這裡(指著頭),這裡(指著心),這裡(指著胯下)。」
《小太陽的願望》、《玩具總動員3》的編劇Michael Arndt,出了一個線上影片分享《玩3》的創作過程:「十分機械化、反人性,宛如地獄」、「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把劇本寫下去,恨不得每天都把頭撞向地板」。歷時3年的編劇工作,跟皮克斯的創意團隊緊密配合,團隊有11個人,包括皮克斯創意總監、《超人特攻隊》、《天外奇蹟》的編導等,流程是這樣的:Michael寫出一個新劇本→ 皮克斯將劇本做成一個非常粗糙的樣片Reels,有簡單圖示跟配音→所有創意團隊一起看樣片,給回饋→Michael選擇性吸收進行修改。
這個過程總共歷經7次。創意總監John Lasseter說:「如果Reels我們覺得OK,那加上動畫如虎添翼;如果Reels我們覺得不行,那加上動畫也救不了它。」這個方法在1995年就定下來了。
Michael說:「我不是《玩3》劇本背後的英雄,皮克斯創意團隊也不是,整個劇本創作的流程才是。」
不可能期待每年都出現一個天縱英才創造出新的視野或吸引了新的觀眾,總是奔命追趕著各式國外的新流行,比方說發個公告就大家要尋找線上藝術生存之道,但單打獨鬥是撐不久的,真正要出現的英雄不是某個誰,不是兄弟爬山各自努力,真正的英雄是一個具有啟發性的流程,把關檢驗好看的作品,賜死爛作品,知道如何去延續作品的生命。而這並不保證就會成功。
文字|簡莉穎 大慕影藝創意總監、劇場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