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在朋友的邀請下去看了卡米地站立喜劇爭霸戰台北場初賽,看了12名演員的演出,意外還蠻有趣的。特別是編劇友人Birdy(編按:馮勃棣)的演出又喪又好笑,難怪憂鬱症,比他的劇本好笑(這是開玩笑)。
站立喜劇╱脫口秀並沒有被納入表演藝術的討論中,的確很難納入,發展脈絡與表演邏輯都不大一樣,我從自己體感來定義,可能可以拉出這個光譜(幾乎沒在看音樂演出就不列入):
專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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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 |
舞蹈 |
戲曲 |
舞台劇 |
音樂劇 |
喜劇 |
愈靠近左邊,愈需要一群專家╱專業觀眾,透過論述告訴你觀看的方式,所以需要評論,特別是師長輩或同業、專業人士的心得去訴諸口碑,愈往右愈市場決定,但當然真正的好戲可以同時喚起一般觀眾感受到的「好」(反映在票房),也同時禁得起難搞的專家們不言自明的美學標準檢視;好比IMDB前100名電影大多兼具了市場與藝術性,要做出這樣的作品難度極高。
更簡單一點的分法就是,看完後,哪種演出比較需要長篇論述(而且這些論述再度需要專業門檻),哪種演出比較需要觀眾IG限動表示爽、好笑、感人——無高下之分,而是調動的文化脈絡不同。
當年彼得.漢德克(Peter Handke)創作《冒犯觀眾》(譯者正好是卡米地的老闆張碩修),力求喚醒中產階級劇場觀眾的慣性,直接罵觀眾,但喜劇表演,取得跟現場觀眾的默契是第一步,扮演反而尷尬,介於演與不演之間,觀眾不僅不怕罵,愈罵愈開心,還會直接大聲鼓譟與台上對話,如何拿捏表演與互動的部分挺考驗,又要拉回自己的核心,觀眾一開始抱持來的目的就不同,就這點來說我覺得韓國瑜與滿島光都會是很棒的喜劇表演者,希望兩者的粉絲都不要感到冒犯。
身分政治,當天演出有個美國人光頭哥,講中文,他講關於政治與文化衝擊的笑話就特別有趣且有效,這種形式的演出蠻需要表演的主題與表演者身分(觀眾第一印象看到的身分)互相參照,難以假裝或純扮演但又肯定有虛構成分,可以說是一種表演藝術中的散文。
是以,表演者能在自己的社會觀察、身分、個人生活挖掘到哪裡,蠻決定表演的雋永,當然都笑一些容易想的梗也是OK,但任何表演可能都還是繞不過要傳達的核心到底是什麼。非常推薦南非裔美國人崔佛.諾亞(Trevor Noah)的自傳《天生有罪》(Born a Crime),你就會自我質疑,是否沒有經歷槍枝氾濫、種族隔離,文明的我們,在好笑聯合國中永遠是第三世界。
身為吃美國自由派、台灣民主╱性別運動的屎長大的我,對性別笑話、種族笑話的標準極高,觀看時比較難以被這類梗取悅,但能感到外貌羞辱、性別、種族很容易得到立即的反饋,特別是覺得小美人魚不該黑人演、台女不意外、君悅開房間是鬧劇——是的你可以從觀眾的反應中立即感受到,欸原來會這樣想的是同一群人?回應時事也快且有效,但當政治時局每天都這麼好笑時,如何比政治人物的直播更好笑,真的很難。快速有效的梗在表演的壓力下是個誘惑,那代表一種社會的約定俗成,如何既能講屎尿屁胖醜插入肛交黑人好黑政治好亂這種只有一層的笑話,又可以讓這些事不只那一層,嗯好吧可能要很聰明,我也想不到。容易的梗就好像在散文裡面一直寫死礦工阿公、農夫阿公、醫生阿公,無論如何,你都只有一個阿公,只有他真正死了的那一次,才真的動人。但也不妨拿拿文學獎獎金。
並非喜劇的專業觀眾,但在電影似乎將慢慢走向小眾的2023(電影會變小眾嗎是我與產業夥伴很常討論的話題),各種提供現場經驗的演出反而逆勢成長,現場的體驗提供一個「在場」的狀態,是以,因看網路上薩泰爾剪輯而感到不爽的我,反而因為接受了那個現場而改觀,但我仍期待一個真的很好笑的性別或種族笑話,而我想創造這種笑話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一個出色的表演者、高明鋪陳的文本,以及直接加入美國成為第51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