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受邀在維也納的一個古典音樂論壇上發言,論壇中有來自40幾個國家將近800多名的音樂同業,包括音樂廳經理、音樂家、藝術家代理人、唱片公司和藝術經紀公司的代表與藝文記者。巧合的是,這天恰好是斯特拉溫斯基《春之祭》的巴黎首演100周年紀念日,我們都知道當年這個演出引起樂壇很大的話題。在過去的100年裡,沒有多少作品曾造成這樣大的轟動。
自那時以來,音樂世界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多年來,人們都說「古典音樂快絕種了」。在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真的還會有人願意花錢買音樂會的門票、收集古典音樂唱片甚至上平台下載音樂嗎?
這種不安的感覺,不只發生在金融危機之後,任何熱愛音樂或銷售音樂的人都無時無刻地深思、處理這些問題,整個行業都深刻地警惕著自己。有人說,音樂有治癒的力量,即使它也許只能安定神經——就像1873年,約翰.史特勞斯(Johann Strauss)在維也納股市大崩盤後立即在他的《蝙蝠》(Fledermaus)中寫道:「擁有選擇性失憶的人是幸福的,尤其是當我們無法改變事實後。」但我們別忘記,危機也會激發新的思考,正如Max Frisch所說,危機會使我們進入「生產狀態」。
現在,尤其是年輕人所面對的問題是接觸古典音樂的機會愈來愈少。列舉種種可能的原因,包括:社會、家庭缺乏音樂的環境,學校的音樂課不足或是不夠被重視;「古典」這個名詞,變成過時的或是一面深不可測的懸崖;歌劇就是聽不懂,門票價格又高昂的戲劇;而電台裡播放都是一些老掉牙的餐廳配樂。
但對我來說,古典音樂並沒有危機。她和以往一樣活躍有生氣。我倒覺得危機感來自我們對音樂的蔑視。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能做些什麼?在德國,有些藝術家和機構想盡辦法為年輕人帶來音樂:從 Lars Vogt 的「學校狂想曲」到「網絡青年耳朵」,從「現場音樂在現場」到「每個孩子都有樂器」。這些重要的組織使德國成為支持古典音樂的先驅,但他們也需要我們的支持與效仿。我深深地相信音樂教育的重要,但其目的不是培養音樂家,而是為我們的青年提供人文教育,使他們能夠在自由社會中過上充實而富有美學的生活。
如果我們想在全球市場上保持經濟地位,就需要創造力、獨創性和創新。但真正的創新不僅來自科學技術,而是來自藝術。藝術是理解和詮釋這個世界不可或缺的工具。在過去的 20 年裡,我們的想像力因為市場經濟而被擱置一旁,並且只做一件事——用市場來衡量價值。然而,文化的作用必須超越經濟。我們的重點應該放在價值上,而不是價格上。
只有一種社會力量足以對抗文化價值的商業化,那就是音樂教育。但即使到了 2021 年,孩子們在學校中,大多沒有接受音樂、視覺藝術、舞蹈或文學藝術的教育。學校主要的訓練仍在於促進孩子們大腦的分析能力,而另一半大腦的直覺性和審美性,仍然不被重視,沒有受到啟發。
音樂是有價值的,因為音樂會深入我們敏感的感官,豐富我們的心靈。沒有音樂的深入,我們的心靈將會持續地封閉。請讓我們共同努力,讓音樂更強大,讓它光輝的手,可以觸及並豐富更多的人。
文字|Daniel Hope 小提琴家
翻譯|劉又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