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諾貝爾文學獎揭曉2週後，首位亞洲女性得主——韓江的代表作隨即被搬上舞台，於波隆那首演。由義大利女導演Daria Deflorian執導的《素食者》（La Vegetariana）備受眾人矚目，歐陸觀眾不僅期盼劇場表演如何體現東方文學的魅力，也好奇西方詮釋是否能呈現南韓社會兩性之間的潛在衝突。
演員出身的Daria Deflorian曾與無數歐陸知名導演合作，也數度榮獲「最佳女主角」的殊榮（註1）。除了舞台表演，她也從事劇本創作和導演。從2008年開始，她和編舞家Antonio Tagliarini展開共同創作，打造出令人驚豔的跨領域作品，並一再受到獎項肯定（註2）。2021年，兩人決議暫緩合作，Daria Deflorian持續推動4年前已經開展的計畫，改編韓江一系列的作品。
他者口中的神秘女子
《素食者》以詩意文字和奇幻情節，鋪成一名平凡女子英惠突然決定放棄肉食，甚至想轉變成植物的故事。韓江透過丈夫、姐夫、姐姐的陳述，描繪這位逐漸失語、封閉在內在世界的神秘女子。在角色內化失能的緩慢過程中，小說家逐步揭露她所面對的存在困境：核心家庭的破裂、社會陳規的壓力、他人慾望的投射及偏差的誤解等。韓江的筆觸跳接於現實與幻想、平凡和絕對、內在思索及外在感受之間，譜出了人與人之間複雜又曖昧的生態系，反映出個人與他者相互依存的關係，改變以人類為中心的思想邏輯。
當Daria Deflorian初讀《素食者》，並不全然理解書中故事，但感受到韓江筆下詭譎又明亮的魅力。「這部作品並不是童話，也非幻想，反而鋪展出一種詭異的敘事，慢慢突顯出人類存在錯置的疑問。英惠想變成植物，究竟是反抗的行動、拒絕順從、或逆轉返回自然狀態？成為植物，對西方人來說充滿負面的涵義，像是放棄自主能力。然而，換個角度來說，前進的慾望真的是有意義的嗎？」（註3）Daria Deflorian企圖挖掘小說女主角謎樣的心理世界，探索深根融入自然風景，其實是一種展現生命力的強烈需求。
電影般的劇場改編
為了突顯原作簡潔又詩意的筆法，Daria Deflorian和編劇Francesca Marciano以視覺性的電影語言改編《素食者》。小說的3個章節轉換成以「紅」、「藍」、「綠」為主題的片段，分別暗喻女主角厭惡血肉的驟變、身上的胎痕、成為植物的欲求。舞台則以3面牆建構成一間殘破又密閉的房間。導演想像角色位於一座離地面極遠的現代公寓，不見任何植被，只能面對想像的幽魂。透過光影變化，Daria Deflorian營造出一種介於白晝和黑夜、空洞現實與虛幻夢境的曖昧氛圍，也突顯出角色神秘的心路歷程。
儘管Daria Deflorian的細膩詮釋獲得許多好評，但在場面調度上似乎仍顯拘謹。她強調電影的畫面感和寫實表演，讓整體演出略顯沉悶，也無法運用多元的舞台語彙，突顯韓江文筆的幽微和深度。在著重角色內在的詮釋之下，導演忽略了亞洲社會表面和平下的暴力和複雜性，讓舞台改編變得不痛不癢，失去了原作的潛在批判力及其延伸的多元思維。
註：
- Daria Deflorian曾與義大利導演Nanni Moretti、Pippo Delbono合作，也曾參與法國導演布隆胥韋（Stéphane Braunschweig）的演出。2012年她榮獲號稱「義大利劇場奧斯卡獎」的烏布獎（Ubu Prize）最佳女演員，隔年也榮獲義大利戲劇文化傳播協會舉辦的Hystrio獎項。
- Daria Deflorian和Antonio Tagliarini 2014年以《Ce ne andiamo per non darvi altre preoccupazioni》榮獲烏布獎「最佳戲劇文本」，隔年也在加拿大榮獲魁北克劇場獎「最佳外國演出」。2019-2021年，兩人又分別獲得Riccione獎和Ｈystrio獎的「最佳劇作家」。
- Daria Deflorian, « J’ai fait un rêve », Propos recueillis par Mélanie Drouère in Programme de La Vegetariana, Odéon–Théâtre de l'Europ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