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初，法國國會公布針對文化產業性騷擾及侵害的調查報告，震撼全體藝文圈。舉凡法蘭西戲劇院、亞維儂藝術節、陽光劇團，這些聞名遐邇的文化機構都無法擺脫權勢性暴力的陰影，突顯出「#Metoo」絕非個別事件，而是根深柢固的病灶。
相濡以沫的暴力溫床？
整起國會調查起源於電影女演員戈德雷奇（Judith Godrèche）的吹哨者控訴（註1），並擴延至影視、表演藝術、時尚、廣告等整體藝文產業。在長達6個月的調查中，國會共舉辦了85場聽證會，邀請共計350位業界人士展開長達118個小時的會談，最後於279頁的報告中列舉87項改革方案。調查報告指出，施暴者通常都是長輩、雇主或師長，善用權力行踰矩之實。受害者往往為了職涯發展忍氣吞聲，反而再次承受凌辱與懲罰。而多半的見證者都選擇相互包庇，因為人脈是在藝文界的生存關鍵。調查會主席盧梭（Sandrine Rousseau）強調：「無論是性別歧視、性暴力、金援壓迫、身體暴力，整體藝文產業對施暴者都採取比較寬容的態度。藝術環境盲目地崇拜才華與天分，似乎為擁有權力的創作者尋找一切開脫的藉口，讓他們故技重施，並一再剝奪受害者的人性尊嚴。」（註2）
肅清求生
國會調查將許多姑息養奸的性侵事件攤在陽光下，引發軒然大波。法蘭西戲劇院演員Nâzim Boudjenah於2021年因暴力威脅前伴侶而被定罪，但他仍然常駐團內。當前總監呂夫出席聽證會時，才得知調查會主席也是Boudjenah死亡威脅的受害者（註3）。2天之後，Boudjenah才在輿論壓力下被解職。另一方面，調查委員會也接獲舉報，指出亞維儂藝術節副總監Pierre Gendronneau曾是數起性侵事件的主謀。即使離藝術節開幕僅剩2個月，總監羅提吉斯（Tiago Rodrigues）仍選擇壯士斷腕，宣布Gendronneau將於6月離職。總監強調，在接獲文化部通知後，他已委託外部公司展開調查，證明Gendronneau在任職期間並未有任何罪證確鑿的騷擾或暴力行徑。然而不斷延燒的猜疑與謠言，導致他無法履行副總監的職務。
陽光下的暗影
在3月底的聽證會上，女演員Agathe Pujol則指出陽光劇團隱藏著某種性偏差文化。她宣稱15年前來劇團實習，尚未成年的她為了登台演出，甘願從事洗碗、打雜等工作，並學會了抽菸、喝酒。2010年的跨年夜，一名男演員在眾目睽睽下差點強暴她，但所有目擊者都保持緘默。Pujol強調，年輕的她為了追求夢想，被階級制度所蒙蔽，學會臣服於他人的心理操控，以自虐為樂，並接受強迫的性行為。這種病態且封閉的工作環境將她的人生變成一部色情片，甚至導致她後來成為陽光劇團早期演員Philippe Caubère的性奴。
對成立60年的陽光劇團而言，這項指控無疑是前所未有的打擊，因為它違背了劇團捍衛平權的立場。在聽證會隔日，劇團召開緊急會議，總監莫虛金（Ariane Mnouchkine）表示她無比震驚，因為以女權者自居的她竟未察覺女演員面臨的危險。她決定成立危機小組，展開內部調查，聯繫所有曾在劇團工作過的人員，查明團內是否曾發生任何疏忽或犯下錯誤，導致違法與犯罪的行為。5月21日，劇團宣布已將調查報告呈交給檢察官，並全權交由司法單位展開進一步偵查。
藝文圈長期獨尊創作才華及人脈關係，導致權力關係的不平等，甚至促成集體噤聲的共犯結構。無論是楊．法布爾（Jan Fabre）、姬爾美可（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或凡．霍夫（Ivo van Hove），這些大師級創作者近年來都被曾合作過的表演者指控，指出他們踰矩的不當行徑，或職場霸凌的羞辱。也許，法國國會的調查報告只是敲醒藝文界的第一聲警鐘，讓我們不得不正視這個時代革故鼎新的性別、倫理及工作價值觀。
註：
- 2024年2月，戈德雷奇控告2位從1970年代起就叱吒法國影壇的導演——班諾．賈克（Benoît Jacquot）及賈克．杜瓦雍（Jacques Doillon），指稱他們曾分別對未成年的她施加性暴力，並且正式向警方報案，自此戈德雷奇成為法國文化界「#Metoo」的代表性人物。
- Cité par Jérémy Tordjman (Agence France-Presse), « MeToo : des députés livrent leurs pistes contre la ‘’machine à broyer’’ dans la culture » in Scèneweb.fr , 8 avril 2025.
- 盧梭表示，儘管她與Nâzim Boudjenah素昧平生，但自從她籌備性暴力調查委員會後，這名法蘭西劇院演員就在X社交平台上發布訊息，提及要她丟進「裝滿硫酸的浴缸」或是把「她的頭砸在人行道上」。某日在國會外面，Boudjenah甚至當著她的面叫囂，承認自己就是發出死亡威脅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