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悖反協作體的《乘上未知漂流去》以演員姸青的外婆劉華英為故事取材——出生於中國廣東的她,登上開往馬來西亞的船,前往南洋尋求工作機會;卻是踏向一場未知的騙局,像是被「販賣」,嫁給一位素未謀面的男人。看似屬於劉華英的個人經歷,其實牽涉到家族的構成,甚至是整個國家、時代、文化的塑造。
導演李勻說:「這個作品有很大量的手法跟表現方式會跟聲音的風景有關,我們會用很多『擬聲』去想像、去呈現那些場景。」而演員姸青將以獨角戲的方式,或許扮演、或是講述,配合聲音、影像與文字的沉浸設計,重新講述那段「未完的過去」。

從「被迴避的過去」開始發展故事
後來的劉華英,在生下姸青的母親後,與那位男子離了婚,並於前些年取得新加坡的永久居留權。
姸青說,自己是在大學時,陪著當時逐漸失智的外婆散步,假裝隨意地問起外婆離婚的事情,「她就很直接說,登報紙啊!」這比姸青預想的簡單許多,不需要太多溝通,似乎更像是說走就走。「但這對我母親而言,是個創傷。」無論是後來的外婆、還是母親,都開始不斷地「移動」,生活非常顛簸。
不過,「移動」這件事情不只是在離婚之後,早在這段婚姻開始之前,劉華英就經歷了前述提到那段不在自己控制內的「移動」,而離婚似乎是她在找回自己移動軌跡的必須,更像是回到上船時的自己,想擺脫原本的命運。
「長輩很迴避去講過去的事情,包括他們怎麼來的。」姸青說道,於是她在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就讀研究所時,將這段故事寫成短文,與李勻分享,成為《乘上未知漂流去》的起點。只是,這個作品從約莫兩年前開始發展,花了很長時間在搜集故事,包含與外婆斷斷續續的聊天、史料的蒐羅與對照等。
不過,這不代表《乘上未知漂流去》是個完全按照史實創作的作品,特別是這些依靠著記憶而來的口述歷史,也存在不同視角的解讀——姸青就特別提到部分內容,外婆與母親就有不同版本;因此,創作是以田野調查為底本,在虛實之間理解劉華英,還有那段屬於當時華人女性的共同經歷。

以「命運」串連那個時代的瑣碎片段
李勻提及,田野調查過程中,他也留意到19世紀末這段時期,是個移民史的特殊現象,大量華人女性從中國到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看似追求更好的生活,但牽涉到人口販賣問題,而這其實是劉華英當時所面臨的處境。
而姸青也提到,他們的身分多半被隱藏,但在曝光、並被各國法律用不同方式接受後,也因教育水平不高,沒辦法用文字等方式記錄。於是,他們在當時是普遍現象,從現今的角度回頭看,卻是很特別、又難以被蓋棺定論的歷史記憶。
當時的所有選擇、或是被選擇,跨越了時代與世代,來到姸青的身上,成為她現在的「身分」——僑生,以及背後尚待梳理的脈絡與背景。這是從外婆這一代所達成的「條件」,同時也反映出台灣、或者是中華民國在國際間的特殊位置。二律悖反協作體藉此思考的還有,在1949年離開中國這塊土地的這些華人,在不同的僑居地面對到的「故鄉」,到底是現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還是中華民國?但李勻認為自己不打算下定論,嘗試觸發觀眾更多思考。
於是,李勻建立了一組年表,包含姸青的家族年表,以及劉華英移動到每個地方,就會展開新的年表,對應中華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英國殖民政府、馬來亞、馬來西亞、新加坡、台灣的年表,「每一次的轉換身分,都有個歷史的時間點。」
從個人到國族的認同,讓《乘上未知漂流去》的結構愈顯複雜,但將其收束的關鍵是「命理」、或者是「命運」。
姸青笑說,自己開始研究紫微斗數後,意識到其中的宮位都牽涉到自身與他人間的關係,包含夫妻宮、子女宮等,所以外婆的每次移動,都把這樣的關係地圖擴大,影響到現在,「我家有4個小孩,哥哥跟姐姐移民到新加坡,然後我二姐在香港,我在台灣,整個家族的遷移是在移動中,所以我才會去溯源,想我們家的命盤怎麼了。」
與其討論認命與否,更像是理解自己有哪些方向可以移動,「它是個人生地圖,我愈有把握畫出這個地圖,就愈知道要往哪裡走。」姸青這麼說。
在二律悖反協作體所建構的聲景裡,我們不只是回到、並沉浸於時代場景之中,更隨著姸青去理解不被文字記錄的所有感受與體驗,還有那段不只是個人的歷史。同時,李勻也希望帶著這個作品到不同國家,去接受各種解讀,讓故事繼續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