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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滑稽剧院内部古老的环形剧场空间与精美穹顶。(Jean-Guy Lecat 摄 北方滑稽剧院 提供)
艺活志 Behind Curtain 全球剧场巡礼

体验大师「空的空间」─巴黎北方滑稽剧院

北方滑稽剧院建于一八七六年,只知道建筑师曾在莫斯科读过书,但这位神秘人物却盖了一个令后人感到赞叹的奇妙空间。由于当初是设计成音乐厅,所以它的声学效果特别好。当彼得.布鲁克接手时,这里真的是断垣残壁,但他四个月后就让它开张了,保留了斑驳的内观,跟著他每一次的剧场作品,简约却丰富地,如变色龙般展现奇妙的面貌。

北方滑稽剧院建于一八七六年,只知道建筑师曾在莫斯科读过书,但这位神秘人物却盖了一个令后人感到赞叹的奇妙空间。由于当初是设计成音乐厅,所以它的声学效果特别好。当彼得.布鲁克接手时,这里真的是断垣残壁,但他四个月后就让它开张了,保留了斑驳的内观,跟著他每一次的剧场作品,简约却丰富地,如变色龙般展现奇妙的面貌。

作为当代影响力最大的剧场导演,彼得.布鲁克(Peter Blook)总是试图直指事情的本质。他带有东方思考的剧场态度,表现在他最出名的著作《空的空间》上。不过在这本书里,其实布鲁克对空的空间这件事著墨不多。真正让他体验并发挥空的空间威力的,是他于一九七四年创立的巴黎「北方滑稽剧院」(Théàtre des Bouffes du Nord)。

从伦敦转战巴黎,布鲁克寻索剧场探索的居所

一九六八年《空的空间》出版时,四十岁的彼得.布鲁克已达到他人生第一个高峰,他是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导演,拍过几部知名电影,还有引领前卫剧场风骚的一九六四年执导作品《马哈/萨德》Marat/Sade。但是,他却突然抛弃伦敦的美好未来,奔向完全陌生的巴黎。

部分原因是他于一九七○年执导了带有极简马戏外貌的《仲夏夜之梦》。这部让他留名青史的作品,因为到巴黎巡演,而种下布鲁克移居巴黎的因缘。不过留在巴黎的背后主要动力,是年轻时就信仰葛吉夫第四道的布鲁克,知道葛吉夫指定传人珍妮.莎兹曼夫人(Jeanne de Salzmann)当时人在巴黎,所以他想留在巴黎,追随精神大师(布鲁克留在巴黎最后导致的结晶,是以葛吉夫著作改编的电影《与奇人相遇》Meetings with Remarkable Men)。

前面提到布鲁克总是直指剧场核心,他说:「我想在工作上,我们真正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什么是剧场经验的核心,还有如何从这种经验创造出作品。这是源于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剧场?为什么要把原属某人自己的东西,强加给另一个人?或是我们可以问,为什么人们要花时间去看别人表演?这就是从经验核心出发的问题。如果人们不从根本问题出发,他们会在献身剧场的问题上,陷入永无止境的理论辩论当中。」

所以自一九七○年代初,彼得.布鲁克从伦敦转战巴黎,并成立国际剧场研究中心(Centre International de Recherche Théâtrale)后,就开始大胆进行各种戏剧实验。他的身边开始汇集一批国际演员,而他们在一九七二年于非洲展开一趟为期三个月的演出旅行,让演员在没有语言沟通的情形下,寻找普遍的剧场表现方式。当这段旅程结束,时机似乎已经成熟,布鲁克决定要在巴黎找一个永久居留的场所,让他的团员可以有更多的表演机会。最早布鲁克想在奥迪翁剧院(Odéon)演出。但是有人跟他建议找别的地方试试看,认为这样他们可以在那里演所有的作品。然后有一天他们听到有一个这样的废弃剧院。几经询问的结果,最后他们听说在巴黎十区有个废弃的剧院,大家几乎都忘了有这样一个地方,大概已经关闭十五或二十年了。当他们找到这栋大楼时,除了破旧的大门,布鲁克和同行的团员,根本看不出这栋街角的建筑和剧院有何关系。等到破门而入后,他们才发现内部居然是个剧院──这就是北方滑稽剧院的前身。

从废墟改建而来,不事整修充满生活轨迹

北方滑稽剧院建于一八七六年,只知道建筑师曾在莫斯科读过书,但这位神秘人物却盖了一个令后人感到赞叹的奇妙空间。由于当初是设计成音乐厅,所以它的声学效果特别好。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这个表演空间几经易主,一直没有起色,二次大战后的最后一场演出是第二性大师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的剧作,之后此地就成了流浪汉遮风避雨之处。寒冬来临时,躲在剧院里的游民会将身边可见之物拿来生火取暖,也造成内部几次火警。因为状况太糟,所以之前也有别的导演来询问这个场地,例如像阳光剧团的莫努虚金(Ariane Mnouchkine),但是考虑到修复要花太多经费,于是只好作罢。

所以当彼得.布鲁克接手时,这里真的是断垣残壁。原本文化部预估得花一大笔费用和两年的时间才能完全整修好,可是彼得.布鲁克宁愿只花四分之一的经费,然后在三个月内开张演出。他们将升降舞台移走,将前排观众席拉高,把表演区往前移,创造了一个让演出与观众共处一室的空的空间。剧院开幕首演的作品不令人意外,是出自莎士比亚的作品《雅典人泰门》。

当年与布鲁克一起开始合作长达二十五年,担任他的空间与舞台设计的勒加(Jean-Guy Lecat)说:「原本彼得.布鲁克什么都不想做,因为他觉得根本不需要修复这家剧院。也因此,市政府只消付出很少的补助经费即可,因为只需如刷新墙壁,增加安全措施,装上新椅子之类的。过了四、五月之后,剧院就开张了。不论如何,剧院就这样走下来,而这也成为七○年代的精神。当然,今天若是要这样做会有很多困难。但当年的精神就是那样,那就是一种一九六八年的精神。总之,在整件事背后有一个很特殊的想法,我不确定这是否是彼得.布鲁克先想到的。这个特别想法,就是把这个剧院空间视为一种生活的轨迹。而这个剧院充满了生活的轨迹,它有一种自然包容的力量,演员背后同样的一堵墙,可以协助演出《摩诃婆罗达》、《樱桃园》、《众鸟会议》、《乌布王》、《那个男人》等四十部制作,我们从没盖过这道墙,永远是同一道墙。最后一个问题是,因为这家剧院存在这些生命的轨迹,因为它曾被废弃过。我们可以在墙上打洞,我们把门拆掉,我们可以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作一些更动,改变墙上的颜色。我们曾重新粉刷过剧院三次。」

接近莎士比亚时代的圆形剧场,让演出具备神奇魅力

北方滑稽剧院最特殊之处,就是它的内部空间基本上是个圆形,非常接近莎士比亚时代的伊丽莎白式剧院。深爱著莎士比亚的彼得.布鲁克,对此空间有一种特殊的直觉,也因此他才能独具慧眼,选中这个空间。一九八九年,当莎士比亚同期的玫瑰剧院被考古学家挖掘出来时,人们发现其内部空间与北方滑稽剧院非常类似,都是一个圆形,而且尺寸也差不多。这件事也让彼得.布鲁克也为他的选择感到高兴与骄傲。

彼得.布鲁克于一九七四年决定经营北方滑稽剧院时,他可以说是放弃一切商业剧场所会为他带来的名声与牵绊,抛弃了伦敦的大好前程。他与他的团队开始在破旧的剧院里,全心奉献给一种永不止息的戏场探索旅程。如同前面勒加提到的,许多布鲁克知名作品都在此处首演。而且,北方滑稽剧院特有历史氛围,让这家剧院具有某种神奇的魅力,甚至让在这里的演出也感染了某种神秘性。

最有名的例子,应该是一九八五年的《摩诃婆罗达》。当这出戏从亚维侬艺术节转到北方滑稽剧院演出时,在剧院的排练过程中,彼得.布鲁克注意到这出九小时的史诗巨作,谢幕时太阳刚好从东方缓缓升起,而且恰好位于剧院后方天幕的位置。于是他决定做个尝试,在首演的隔天清晨,后方大门缓缓打开,观众看到金黄色的曙光洒进剧院,温暖了整个空间,现场观众都觉得这是难忘的神圣经验。

真正体验「空的空间」,呼应「展现当下」的剧场观

我们可以说,彼得.布鲁克是在北方滑稽剧院,才真正体验与理解「空的空间」。因为剧院内部是个圆形空间,布鲁克发现,表演的秘诀,在于让观众与表演都处在共享的同一个圆当中。所以北方滑稽剧院虽然原来有四层包厢的位置,不过基本上二楼的空间都不用。他们在一楼架设了约六排椅子(会视演出状况增减),环绕著表演区。而舞台并没有高起来,而是直接延伸到观众席。这样,布鲁克的剧场作品,就在一种非常亲密的演出空间中,来让观众体验。

观众只消一抬头,就会看到坑坑洞洞的墙壁,还有楼区老旧的座椅。可是,这种经验正是他们要的。勒加说:「这家剧院就像个舞台物件,你可以把它转化成任何事物,它不是一个永恒的场所。它的想法是建立在暂时性上,当有些事结束,我们就作些颜色改变,或是把墙壁做些更动。当某出制作结束后,我们把墙漆成红色,当这出戏演完,我们又为下出制作而把墙壁漆成绿色。我喜欢这种想法,剧院没有必要是固定不变的,它是一个碰面之处,它是文本、演员、导演与观众的会面之地方。它是观众的碰面之处,也是演员与观众的碰面之处,所以它必须建造成演员与空间之间,观众与空间之间的碰面之处。空间必须被精确塑造成服务我们那天碰面的需要,而不是只给戏剧而已。对于另一出剧来说,空间就必须完全不同。」

这种暂时性的空间或剧院观,其实呼应彼得.布鲁克的长期以来的剧场观──剧场就是当下生命展现的场所。既然一切都是当下,只要能达到当下的生动,就是好的表演场所,好的剧院。如果达不到这点,再先进的设备也如同充满特效的大烂片,无法引起观众的共鸣。

剧院经营逐渐交棒,音乐人即将接手

从彼得.布鲁克的观点看来,剧院和任何生命一样,都会有它的生老病死,他自己对北方滑稽剧院的经营虽已长达近三十五年,但他也知道是要有放手的一天。因此,彼得.布鲁克在二○○八年底就已经公布,他将在未来三年里,逐渐交棒,到了二○一一年时,剧院将交给蒙泰(Olivier Mantei)与普贝勒(Olivier Poubelle)来担任艺术总监(不过,彼得.布鲁克依旧会在北方滑稽剧院做戏)。蒙泰之前曾是巴黎歌剧院的副总监,现在负责北方滑稽剧院的音乐节目;普贝勒则在巴黎许多前卫场地策划过不少现代音乐的活动。这两个人都已与布鲁克合作多年,他们的音乐背景,也说明了北方滑稽剧院的特色,布鲁克说:「不论是古典乐、流行乐、甚至更通俗的歌曲或独唱,都能在这里得到极佳的声响效果。这家剧院最早是被设计成音乐厅的。」

北方滑稽剧院的音响效果,甚至让布鲁克认识到在剧场中,听觉比视觉重要。长期负责北方滑稽剧院的空间设计的勒加说:「声音在剧场中是首要的,视觉也很重要,我们必须看到演员,但我们会去看某个演员,是因为他在说话,看到他对了解他在说什么有实质的助益,因为有肢体语言可以协助我们理解。在电影中我们得看到,但在剧场中,我们得先听到。这就是为什么,我和彼得.布鲁克非常重视这两件事,我们得看得到位置,我们得听到声音的位置。而我不实在不能了解,为何会有人盖一座声学效果很差的剧院,这真的很难令人置信。」

北方滑稽剧院特有的共享亲密空间与绝佳音响效果,让彼得.布鲁克的「空的空间」美学,得以在创作上成熟与风格化。当然,在他于北方滑稽剧院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一些明显的标准风格,像是简约、空的空间与跨文化。换言之,舞台美术的精简,少量的道具,出现在强调与观众对话的戏剧空间里,而演员或内容构成跨文化对话,则让剧场成为参与剧场活动的导演、演员与观众,一同当下交流生命意义之处。这就是北方滑稽剧院给彼得.布鲁克带来的启示。

空间的贫乏刺激想像与表演,一个「变色龙式的剧院」

即使尚未有机会到北方滑稽剧院看戏的观众,我们也可以透过一些影像记录看到剧院内部设施与彼得.布鲁克的执导风格。例如可以在AMAZON网站上买到彼得.布鲁克执导的舞台剧DVD《哈姆雷特》Hamlet By Brook,就是在北方滑稽剧院拍摄。观众可以在片中看到彼得.布鲁克如何透过只是简单地在地上舖上地毯,就能变化与创造出多样的表演空间。此外,这片DVD还附有彼得.布鲁克之子拍布鲁克的纪录片Brook By Brook,里头也有《樱桃园》的演出片段,观众会发现彼得.布鲁克完全不用写实布景,而是在地上舖了一大片花纹地毯,加上几张椅子与屏风,还有服装暗示与演员的表演,在空的空间里创造出戏剧的想像世界来。

这种空间的贫乏所激发的想像力与创造力,是北方滑稽剧院给彼得.布鲁克带来的礼物,而他也善于利用这个空间,最后与他创作的极简风格融为一体。布鲁克说:「这是个亲密空间,观众会觉得好像跟演员分享著相同的生命;它是个变色龙式的空间,因为它允许想像力自由地漫步。它可以因为表演的粗俗而变成街角,也在瞬间转为圣殿。它有点像室内与室外空间的结合。」北方滑稽剧院也因为它的空间特性,以及演出团队的跨国际,成为巴黎这座城市包容文化差异、百花齐放的最好象征。伦敦大学戏剧教授David Bradby编的《巴黎七巧版:国际主义与城市剧院》The Paris Jigsaw:Internationalism and the City’s Stages一书,将北方滑剧院视为重要的研究案例,就是最好明证。

当然,这个演出空间的特色,多少也呼应了彼得.布鲁克一生的创作经验,尤其是他在进入北方滑稽剧院之前的非洲之旅。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彼得.布鲁克带著一群演员踏上为期三个月的非洲之旅,途中经历五个国家,包括阿尔及利亚、尼日、奈及利亚、贝南、马利。他们避开大城镇,专走小村庄,在几百人的异样眼光中,他们打开地毯,放上一双鞋子,透过演员的即兴能力,在这些非洲观众前演出一个又一个故事。由于语言不通,布鲁克的演员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吸引观众的注意。而这段非洲经验,成为之后布鲁克创作的活水源头。他就承认,若是没有先前的非洲探索之旅所带来的跨文化经验,跨国演员版的印度史诗《摩诃婆罗达》就不可能完成。由于在非洲演出时,经常只能在地上舖上一块地毯来代替舞台。即使到了后来,布鲁克于北方滑稽剧院执导《樱桃园》或《哈姆雷特》时,他依旧喜欢在舞台前舖上一块地毯,借以创造出神奇的戏剧空间。

古老斑驳中散发生命之美,无法模仿的韵味

不过北方滑稽剧院最特殊之处,还是它的空间所具有的一种特殊韵味,这是原建筑所具有,又在布鲁克透过演出呵护下所发展出来,没有办法透过形式模仿的。北方滑稽剧院就如同一颗斑驳的老树,即使有枯枝落叶,依旧散发著它的生命之美。所以日本建筑师齐藤正造访此地之后,也在东京的世田谷区盖了一间具有类似舞台的剧院(Setagaya Public Theatre)。但是勒加去看了之后,却发现这座美丽的现代剧院,缺乏北方滑稽剧院所具有的生气,因为东京剧院的平滑木板墙壁上,少了演出工作过的痕迹。彼得.布鲁克说:「一个空间被建造完成后,它的意义自然会不断改变,因为当下是不断在变动的。以前英国的服装或家具广告有一句广告辞,其实透露了某种剧场空间的真理。『它可以用一辈子』──我觉得这句说得太好了,因为好的空间不用维持太久,一辈子就够多了。」

北方滑稽剧院还附设有咖啡厅,如果没有看戏,在此歇脚,看看窗户外的往来路人,也别有一番剧场风味,毕竟彼得.布鲁克在他的名著《空的空间》的一开头说过:「我可以选任何一个空的空间,然后称它为空旷的舞台。如果有一个人在别人注视下经过这个空的空间,这就足以构成一个剧场行为。」剧场其实无所不在,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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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抵达?如何购票?

北方滑稽剧院的地址是37 Boulevard de la Chapelle,位于巴黎第十区,地铁2号线的la Chapelle站,就在剧院对面。本区虽非著名的观光胜地,不过因为此区是印度与非洲等少数族裔的居住地,所以充斥各种文化小店与餐厅,算是相当具有异国情调。附近另外一个交通要津巴黎北站(Gare du Nord),是欧洲最繁忙的铁路车站,也是世界上第三忙录的铁路车站。这一带最著名的景点,应该是白色原顶的圣心堂(Sacré Coeur),兴建于一八七五年,直至一九一四年才完工落成,是巴黎仅次于巴黎铁塔的第二高建筑。北方滑稽剧院的相关节目与购票资讯,可上北方滑稽剧院网站:www.bouffesdunor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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