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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有趣,笑果十足的〈结婚〉一景。(许斌 摄)
戏剧 演出评论/戏剧

出关以后,齐平关的忠贞与坚持是什么?

谈《西出阳关》的剧情架构及人物塑造

二十岁的齐平关迷迷糊糊来到台湾,当时的他只知道自己是陆军第三十二军二五二师七五六团第二营营部连第一排排长,只会踢正步,连方向都要请营长来下个命令,经过四十五年,从前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二十岁的齐平关迷迷糊糊来到台湾,当时的他只知道自己是陆军第三十二军二五二师七五六团第二营营部连第一排排长,只会踢正步,连方向都要请营长来下个命令,经过四十五年,从前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今天的老齐无所归属,他认同的是中华民国(中国国民党),随身总是带个贴著国旗的背包,他自比为对汉(汉王)忠贞不二的王昭君,然而在九〇年代的台湾,在解严之后的台湾,国民党什么都不是──这点借由小高道出,而既没有了对象,王昭君的忠贞当然也什么都不是──歌女咪咪始终不唱他点的「王昭君」。

男女之情是最为激烈的一种感情,剧中亦以爱情作为概念性象征,但因为对齐平关与杨惠敏的感情缺乏经营铺陈,老齐的忠贞坚持显得只是一个空洞的意念,虽然从头至尾巧妙地将「王昭君」不断穿揷于对白中,却只达到机智性的缀连效果,过多的笑料纵使发展得不算牵强,却必然地一再干扰观众试图投入的情绪,连〈洞房〉、〈重逢〉的场面也被刻意强调的情节、对话搞得失去原本徐缓节奏所应有的美感。

空洞的忠诚

「要感动别人就得先感动自己」,剧中看不出齐平关对杨惠敏的感情,无异少了一生中回忆的精华与一生中一切痛苦的根源(借用《暗恋.桃花源》一剧中「导演」一角的台词),他的守身如玉、不原谅惠敏于是得不到合理的解释,他所付出忠诚的中华民国,及所坚持的「王昭君」精神,也因为少了情感的浸润而显得空洞。虽然他和惠敏成亲是意外、是假象,虽然作者原始意图极可能是以荒谬的婚姻影射时空错乱中「人」的宿命──事实上,就算太平时代,人生依旧是一连串意外,例如小高车祸丧生、紫娟怀孕──但故事主人翁必须在平凡中抓住意义,在荒谬中找到信仰,否则很难感动观众。霍桑寓言小说中稻草人因为希望因为爱而成为真正的人,戏剧中角色同样必须具备足以说服观众的精神信念,这说服力若无法经由理智得到认同,便得巧心造设于情境,然后才能活得有血有肉。人在命运拨弄下,就算逆来顺受也难免挣扎,而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目标或理念正如酵素般,将尴尬的、扭曲的面孔与肢体转化成为一种高贵优雅、耐人寻味的姿态。

以刘将军嫁女儿与齐、杨婚姻相呼应是神来之笔,〈订婚〉、〈结婚〉时各说各话的对白方式既带出应景的热闹气氛,且「笑果」十足,尤其新娘与母亲如出一辙的机械性应答,大有一旦嫁出去、成了老妈子就是这副德行的意味。但要是如节目单中纪蔚然先生所点出的,坏了的吉他乃比喩老齐的胡琴,则不如安排吉他为新娘所有,并强调吉他是她一定要带去夫家的,借以伏笔尽管惠敏琵琶别抱,仍忘不了她那会拉胡琴的齐大哥。

海南撤退一场开枪扫射难民的历史镜头,为了强调杀的全是同胞,刻意以戏中其他角色造型充当难民,此举仿佛天外飞来一笔,令观众莫名其妙,丝毫感受不到欲呈现的辛酸、无奈与悲壮,不如安排难民著「难民服」,有的应枪声倒下,有的彼此呼唤,或乾脆以口白敍述方式交待于老齐与惠敏重逢之际──惠敏不说当她赶到海南岛但见满地死尸吗?

每个角色都因为老齐而存在

初初相识,飘雨的舞厅前,杨惠敏问齐平关「你会跳舞吗?」「我会踢正步。」四十五年后二人重逢,久久不能打破沉默,第一句话仍是惠敏的「你会跳舞吗?」老齐的回答也仍是「我会踢正步。」这段对话很美,真的很美,只是我们怜惜二十岁的淸纯少年,对于活了一辈子还不懂得掌握自己的老齐,却找不到理由。多么希望老齐在阔别之后,早已打从风浪翻滚中练就各种身段,只因心之所向始终回望如一,才说出这句不曾改变的话呀!

咪咪的言谈举止其实可以更庸俗,对老齐的态度也可以多一点虚情假意、多一点贪婪。老齐向咪咪求欢时断断续续重复三次「今天晚上──我就──在你这──」表现出他既渴望又不敢冀求的心情,而咪咪一再拒绝地说「你为什么还不回去?」如果这段戏放在老齐返鄕之前,咪咪话中涵义则更丰富。在结构上,将惠敏和不被老齐所认同的共产制度(共产党)统治下的河山视为一体,方能突显一种单纯统一的丰富层次感,故大可不必细述老齐到了彼岸仍挣扎不见惠敏的心情,也不必计较是他拜访惠敏或惠敏前来码头,同时省略穿针引线的角色,至于老齐的矛盾可以在赴大陆之前表示。

老齐对咪咪的恋慕亦处理得缺乏深度,敏感的观众一定想过,咪咪是不是该长得像当年杨惠敏,戏里却没有暗示,而第一场次西阳关歌厅内,老齐请服务生买花送咪咪,趁机对服务生毛手毛脚,当一个人情有所钟、意中人即将出现,尙且不知自重,那么,他的终身不再娶便不是时代悲剧中的言志诗,而是一则个人笑话了。

很値得一提是小高和紫娟,他们日渐生情进而发生关系,虽然看起来二人并不相配,但小高爱得理直气壮,紫娟曾一度因咪咪一句「连小高这种人你也看得上」而生逃避之心,但在小高车祸死亡后,紫娟反而更淸楚更勇敢地面对这分感情,甚至决定生下腹中的孩子。在刘将军女儿婚礼上,临时改由小高充任伴郞,和伴娘紫娟双双错别「新郞」、「新娘」挂牌,真是一点儿也不讽刺的幽默。小高及老齐之反衬,小高因为曾经被国民党欺骗故大喊「共产党万岁」,老齐连听都不敢听,却又不能阿Q地说「政府没亏待我」,只是自言自言「我落了个什么?」

仔细想想,几乎每个角色都仿佛因为老齐而存在:他们各自发展也算恰如其分,站在台风眼的老齐像是看人演戏的旁观者,虽符合他无所定位的一生,却不由得叫人纳闷,如果老齐的「忠贞与坚持」能由其对白、动作(行为)直接呈现,而不是叼念自己什么也没落到,不是以不表现的方式来表现,不是经由牵引其他人物来「造成」其不幸,或许观众不见得看不懂他的空虚、无奈,或许产生更为悲凉的同情呢!

 

文字|何筱玲  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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