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结束《赖和》之后,「河左岸」剧团开始「开放门户」,由原本不任编导的团员尝试小型的独立创作;然而,《靑鸟》催人入睡,《花开时节》则私细地飘游──依旧是十分「河左岸」。
「河左岸剧团门户开放系列」
之一《靑鸟-Blue Bird》
1994年12月8〜11日
之二《花开时节:世纪末的日据末风景》
12月16〜19日
河左岸榻榻米剧场
近年来台湾小剧场盛行由剧团旗下的团员提出独立创作的作品,这波延续著先前独角戏现象的另一类型的潮流,让平时处在配合状态的演员、工作人员,有机会发表作品,亦使得剧场活动呈现更多样的活力。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中旬,河左岸剧团推出「门户开放系列」,呈现团员的两个独立创作。
门户开放系列之一:《靑鸟-Blue Bird》是编导郭静美第一次发表的作品。
门户开放系列之二:《花开时节:世纪末的日据末风景》编导吴俊辉则已发表过数个小品。
两个「轻薄短小」的作品,都出现一些淸新的创意。
《靑鸟》最终以演员位置的互换,呈现了女性导演细致观察力、缜密心思下的精巧构思。
《花开时节》之中以一条旧日台湾情调的碎花红棉被,代表女性书写的印记、及其私密的空间,意象隽永,记忆中的风景因此而多层延伸。
但为何一个小时以内的小品,观赏过程却觉得十分漫长,令人不得不深思问题出在那儿?
Nothingness......
《靑鸟》开演后,有极长的时间停顿,似乎意图带引观众从黝暗的深洞进入戏剧世界,但现场却是一片空白,不知台上的演员在想什么?她身穿暗红衣服(在灯光下看来像黑色),沈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很久,没什么事发生。另一白衣演员屈著身子,「正」要从场边往舞台中走去,「走」了很久,不见移动。
很静。静得有点儿催眠的气味。
观众只好低头看看节目单。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到纸上写著──Nothing-ness.....画了十个黑白两色渐层的圆形图案,意味著月亮从圆到缺。
这下子麻烦了,月亮三十天才进行一次圆缺,变化缓慢。现在她们标明著Nothingness,暗示黑衣、白衣女子两人,在利用废物──影印著各种资料的纸张──所粘贴构成的舞台,在漫长的演程之后,才发生一些极难以肉眼分辨的事,或者整个演程什么事也不准备发生。
轻柔的背景音乐,也是「恒」「长」不变的。
节奏失焦了,或者已不重要了。
长期观看河左岸的戏,所累积的经验是:慢慢等吧。你有充裕的时间解读观众百态。
若演员总是在台上「睡著了」(意识不淸醒状态),观众也只好无趣地进入混沌寤寐,或者神游太虚了。
符号式的演员身体
《花开时节》的创作源头始自杨千鹤女士日据时代的生活回忆,少女情谊、交谈、独语、醒来、睡去、花开、花落……。
榻榻米与天花板之间,左右两侧各垂吊一长幅的大红、粉红碎花棉布。交叠著的碎花棉布,是舞台布景,也是贯穿此戏的全部风景。另一种风景是所谓「私细地飘游」的氛围──或白描或内在或对话或自言自语的荦荦长词,没有情緖没有曲调没有起落地从演员口中飘出,仿佛不必开始也不必结束。符号式的、私细的动作(譬如:一只书写的手指),构成了演员的身体。
如果在「历史无法重现」的意念下──台词只是阅读的片段、情绪被刻意抽离,那么,声音的力量也没有理由漏失!低调的行动、疏离的台词、压抑的氛围,是必要的吗?
《靑鸟》和《花开时节》,它们的基调观众一点都不陌生──十分的「河左岸」。
为什么?
观众也许不解:为何不是缓缓的动作,就是长长的台词?
原来,「门户开放」是仅供书写的标题,不具实质意义。
「极简的表演风格」是「意象剧场」沈缓的基调──似乎有人呼吸著,有风在吹拂,有水正流过,却又探触不到任何气息或脉动──不论声音或动作总是无止境的静默。无止境到令观众觉得:即使有段时间不看舞台,也不会错过什么。
于是,观众分神闭一下眼睛、看一下舞台、想一下待会散场要去那里逛一逛……总之,实在无法被演出所吸引。
为什么要沈思?
为什么是缓慢的动作?
为什么是抽掉(压抑)情绪的念词方式?
为什么眼睛要慢慢环顾四周?这个行为(action)是处在怎样的状态?
除了静默沈缓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
若演出是一种陷溺在自我感受中的状态,那么,观众受邀入剧场的意义在那儿?
文字|吴非 戏剧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