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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瑞斯提亚》剧中人物有现代、古装造形。(许斌 摄)
戏剧 演出评论/戏剧

给《奥瑞斯提亚》一个机会

由美国导演执导、京剧演员在户外演出的希腊悲剧《奥瑞斯提亚》虽已落幕,由它所引起的「传统」与「创新」如何能在剧场内取得适当平衡的问题,至今仍在京剧界、剧场界引起讨论。作者以观众的立场,提出了有趣的观察。

由美国导演执导、京剧演员在户外演出的希腊悲剧《奥瑞斯提亚》虽已落幕,由它所引起的「传统」与「创新」如何能在剧场内取得适当平衡的问题,至今仍在京剧界、剧场界引起讨论。作者以观众的立场,提出了有趣的观察。

当代传奇剧场《奥瑞斯提亚》

10月27 29日

台北大安森林公园

当代传奇剧场所推出的《奥瑞斯提亚》号称集中国京剧、希腊悲剧,以及六〇年代在美国兴起的环境剧场共冶一炉。这样的一种结合,自然不会是传统的京戏,也不是纯粹的希腊悲剧,当然更不是绝对的环境剧场。

它的「不纯」也就成了若干主张纯粹主义者大加鞑伐的对象(看戏是不是要像买狗,最好附一张血统证明书呢?)

传统与现代剧场当然可以「混血」

坚守京剧传统者,无法接受环境剧场消去台上、台下的分野──「所有的空间都用于表演,所有的空间都用于观众的作法」的方法。主角竟然从观众后方入场、怪模怪样的怨灵居然冲进观众席想吓死人,而导演在剧中安排的三名现代人夹在一群古人之间,大大地拆散了听戏人极为古意的想像空间。

娴熟古典悲剧者,坚持亚里斯多德倡导的「净化」作用,强调人类从痛苦中学习智慧的悲怆感,《奥》剧角色在历经重重杀戮之后,捐弃以牙还牙的流血正义,学习以民主手段来辨是非、定善恶。

但谢喜纳导演手下的《奥瑞斯提亚》却拒绝为虚伪的雅典式民主抬轿,反之,潜藏在第一、二部,并在第三部曲爆炸开来的荒谬喜感澈底地揭发了民主陪审团制度的正义假面。而谢氏备受批评之处,似乎便是由于他违反了古典悲剧应具的悲怆感,嘲弄了所谓从痛苦中淬炼的智慧。

而对京剧希腊悲剧皆不了解的人(那精通环境剧场的人呢?对不起,还没听到这种人发言),则以文化批判为出发点,拒绝阅读混合在悲剧中的诙谐讽刺元素,而一味抱怨谢氏未对父权社会、媒体神话,甚至两性关系等议题作深度分析,反正民主制度虽然可以受质疑,悲剧形式却绝对不能被顚覆。

因为「不纯」,所以「真实」

以上三方说法,都颇有一点「球评兼裁判」的味道,先立下了规矩,再抓犯规,戏好不好反而成了次要的课题,而所谓规矩的法源从何而来?简言之,「朕意(正义!)如此,违令者斩。」

就事论事、以戏评戏,抛开片面的纯粹主义,谢喜纳版本的《奥瑞斯提亚》令人惊艳之处也就在它的「不纯」,中国与希腊并置,古代和现代相交,撞击出一种极为生活、极为真实的感觉──错愕。

谢喜纳导演最特别的处理是在三部曲中各抽出一个角色,改造成现代人的身份与装束,置身一班古装人物之中恍如时空倒错。第一部曲中的一名歌队成员以新新人类的形象出现,第二部曲中的皮雷斯是一名香港商人,第三部曲中的雅典娜则是类似张小燕或曹兰的电视节目主持人。

第一部曲中,那个戴随身听、穿休闲装的新新人类,说著流行的街头语言,身为歌队之一,却和大部分不熟悉京剧的观众一样,对大段的韵白、唱段不甚了了,如卡珊德拉的预言,他便明白地吿诉观众:「我听不懂,我想你们也不懂。」而即使他听懂了某些段落,他的理解方式也令人感到突兀,尤其在歌队其他成员(一票古装老头子)敍述完特洛伊战争的斑斑血泪之后,这位现代靑年以其新新人类的角度将木马屠城记摘要如下:「就是一票男人为了一个马子干起来了。」

与其说这名城市靑年的角色安排是在京剧与现代观众之间建立沟通管道,倒不如说导演运用古装和时装并置、韵白与流行语互交错的超现实手法,来突显人类生活中经常面临的困境──无法沟通。

使用同样的语汇,活在同样的时空,现代人之间的沟通经常面对犹如「当韵白遇见口语」般鸡同鸭讲的场面,世代的差距、环境的不同在现代人之间造成的鸿沟,如剧中现代靑年和古装老者同台般令人错愕,某人眼中悲壮的史诗,换成另一人的角度来看,与街头混混争风吃醋打群架的故事其实一般无异。

理性并不一定会产生正义

第二部曲中,皮雷斯一角所扮演的香港商人,其实应是由电影中取得的形象,充斥台湾的香港黑社会电影中,所谓的商人多半是经过漂白的黑社会大哥,这一点倒与台湾目前的政治现象颇为符合。

皮雷斯在《奥》剧中作为神喩的捍卫者,在奥瑞斯提不忍弑母时警吿他:「宁愿负人,也不要负神。」正当化了奥瑞斯提的逆伦血行。但皮雷斯亦正亦邪的身份,却令人对阿波罗理性之神的形象有所疑虑,特别是香港黑社会与警界所朝拜的是同一神明,一个兼营黑白两道的神,是否真能代表理性正义呢?

第三部曲中几近曹兰式的雅典娜,将前面近两百分钟的悲剧情仇带入一场通俗廉价的纯台产综艺节目。儿戏式的审判投票之后,整出戏便以综艺节目惯用的大合唱收尾,就连续演员谢幕也用综艺式的唱名仪式进行,只差没说「下周同一时间再见」。

导演如此神来一笔的手法,应脱胎自十八世纪的讽刺文学,十八世纪经常以宏伟的文学形式来描写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形式与内容的高低反差极尽讥笑嘲讽之能事。《奥》以前两部曲的悲剧风格对照第三部曲粗糙随便的审判制度,突显出所谓「民主」的肤浅与荒谬。

《奥》剧应该被多面向解读

《奥瑞斯提亚》以希腊悲剧为本,用京剧的表演程式,加上美国导演特殊手法,淸楚反映出目前台湾社会在人际关系的疏离断裂,政治上的黑白不分,及司法制度的无能。

《奥》剧若因坚持纯粹主义人士的预设立场,使得他丧失被适当解读的机会,那将是十分可惜的事。

 

文字|杨惠君  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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