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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有班名的横披是彩绘布景上的主要「标准配备」。(摄于民国五十六年)(新和兴歌剧团 提供)
台前幕后 台前幕后/歌仔戏

失去舞台的彩绘布景

曾耀宗回顾歌仔戏布景的繁华时光

当时一钱黄金市价八十元,而一幅普通的歌仔戏戏台布景四十五元,价値不菲,戏班头家为了好看和吸引观众,为了拚过别班和舞台特效,对此却乐于投资。他们亲自与布景师接洽,备妥食宿,请布景师到戏院画布景。透过当年在台北是第一高价位的布景师曾耀宗,我们来回顾一下歌仔戏幕后这项受敬重又好转食的行业。

当时一钱黄金市价八十元,而一幅普通的歌仔戏戏台布景四十五元,价値不菲,戏班头家为了好看和吸引观众,为了拚过别班和舞台特效,对此却乐于投资。他们亲自与布景师接洽,备妥食宿,请布景师到戏院画布景。透过当年在台北是第一高价位的布景师曾耀宗,我们来回顾一下歌仔戏幕后这项受敬重又好转食的行业。

辉煌的「内台戏时代」,在许多老艺人与老观众的心目中,是台湾戏曲史上无可替代的生活回忆,也是后进者久闻其盛却难以形构的光荣时代。在内台消失近三十年的今天,许多炫目诱人的表演素材已不复可见,沈淀于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也只有靠多方面的田野访查重构其一二。

舞台效果倾注于布景

凭著绝无仅有的几张老照片,我们看到歌仔戏光荣时代的繁华:面貌姣好的演员,身著华丽的服饰,以美丽的圆弧形在舞台上呈现壮观的排场,而他们背后繁复的「布」景,以相同调性的色彩与构图,热热闹闹地烘托全场的气氛。很显然地,如果我们将这些壮丽的布景自舞台上抽离,换上简单的素幕,整个演出情境将大为走样,而歌仔戏独特、迷人的浓艳气息亦将减色,甚至失色。

由老辈歌仔戏爱好者对内台戏布景的深深缅怀,我们不难想像当时剧班在舞台效果上的巨额投资与阔大的包容力:无论是金光闪闪的「吐剑光」、令人耳目一新的「莲花出水」、或是必须疏散前排观众的「五龙吐真水」,都是职业剧班赖以满足「侬客」使之购票入场,并天天捧场的利器。一时间,负责舞台设计的布景师傅便成了戏班竞邀的对象。

舞台上的生、旦、净、丑以其歌艺与演技顚倒众生,而幕后的布景师则以一双巧手与敏锐的视像抓住戏班头家的心。尝试再现内台歌仔戏的演出内容时,自然不能忽视布景与布景师在幕后所担当的重要任务,而他们的生命史,也应当与演员、乐师的回忆同时出土。

为此,笔者特地走访了当年为内台歌仔戏制作过不少布景的艺师,尝试透过他们的回忆,再现当时布景师这个热门行业的兴衰与制作布景的前尘往事,期望能为歌仔戏史录中关于舞台设计方面的空缺留下一些纪录。

彩绘布景好转食

曾耀宗,一九三八年出生于新加坡,双亲皆为台湾第一个赴大陆的歌仔戏团双珠凤剧团的成员,其母金凤为该团「双凤」之一,其父曾进爵为该团团主曾深的内姪(注1),夫妇于中日战争时期赴星岛演出,在异国生下曾耀宗。

大约十七、八岁时(确切年龄他自己已不记得了),基于兴趣与现实的考量,曾耀宗独自南下,「千里求师,万里求艺」,至台中拜当时颇知名的布景师傅张朝荣先生为师。当时歌仔戏正处于战后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布景师供不应求,虽非日进斗金的行业,也算是相当「好转食」的工作。曾耀宗从小在戏班跟进跟出,耳濡目染的结果,使得他对于彩绘布景由熟悉渐进至深感兴趣,终于决心投入这一行。天分加上努力让他很快地能够独当一面,「出师」了。

按理说,学习画布景也应该有所谓的修业年限,也就是学习多长的时间或实地制作过多少作品之后才能够出师,对于这个问题曾耀宗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原因乃他学习一年多之后就出师了,而在台中习艺的时期他早已多次奉师命赴各戏班制作布景,一开始是集体合作,后来张朝荣索性直接将接到的case放手让他独挑,同时期的师兄弟有些未学成即已中辍,也有同期晚出师,甚至先拜师而晚出师的,「学这一行,天分是很重要的」,曾耀宗如是说。

出师之后,曾耀宗回到台北,开始他做「师傅」的生涯。一幅布景的市场行情之高,可以由它与当时的金价相比对,得到初步的认识:当时一钱黄金市价八十元,而一幅普通的软景价値四十五元,可谓价値不菲。虽然如此,为了好看、吸引观众,为了拚过别班,以及配合舞台特效,戏班头家对此颇乐于投资。他们亲自与布景师接头,备妥食宿,恭请师傅到戏台(戏院)为他们画景。通常戏院演出以十天为一个单位,布景师安排好行程,驻团数日之中完成工作,即赶赴下一个戏班。请「画」之约可以说是排满满的,曾耀宗就带著画笔与颜料,配合这些邀约南北奔波,到处赶场。「当时我画的布景在台北来说是最贵的,但是戏班头家还是爱找我画,有时为了省钱找其他人画,结果不满意,还是回头来找我。」尽管停笔多年,曾耀宗谈起当年的成功时,眉宇间仍洋溢著自得的光彩。

绘景方法

戏班的生活有如游牧民族,在一个个定点定时停留,当工作结束后,所有成员便带著全部的财产迁徙至下一个戏台。就实际面考量,不能为每出戏制作专用的布景,因此也产生了布景上的「标准配备」,主要包括绘有班名的横披和客厅、宫廷、花园、街市、草厝、山景、水景等,还有一套现代舞台比较用不上、旧式戏曲舞台却不可缺的「出将、入相」,这些也是曾耀宗最常制作的题材,除此之外才是特殊的景片如火烧景等,有些戏班也制作大幕,构图上中国式或西洋式的都有,总而言之,好看就好了。

一幅布景由诞生到运用有其一定的步骤与材料。当师傅与戏班班主谈妥制作内容后,布景师先准备好绘制景片用的「白细布」,适合内台戏院舞台使用的软景尺寸通常为12X21尺平方,以烧过的杉木枝在布面上勾勒基本构图,完成构图后拍击景布使炭粉掉落,只留下淡淡的痕迹,随后上色。定色的方法是将水彩与其它颜料混和制成的「粉」和上「水胶」直接涂在画布上。水胶是一种萃取自牛皮的天然胶质,牛皮经反复熬炼释出胶质,使之冷却凝固以方便收藏,要使用时再调水与粉混和。这种颜料容易均匀,也不会有厚重感,颇方便戏班折叠收藏,唯一的缺点是怕水,因此如果制作的是水景,则需涂上一层防水漆加以保护。若制作的是硬景,戏班应请木工采买并制作景架,将绘好的景片绷在木景架子上即可。一般而言,布景师不参与演出道具和布景的架设,戏班里有专门的人员按幕表装置,「他们一看就会装了,不需要特别指示」。建立口碑后,曾耀宗改在自己的家中作画,对於戏班实务方面的参与就比较少了。

外台布景少变化

一九六〇年代,内台戏逐渐被新兴的电影工业逼出戏院,戏班转而演出酬神野台戏,简陋的环境除了彩绘底景之外,根本容不下多余的布景变化。「时机不好」使得许多布景师纷纷转业,曾耀宗也与弟弟合开了一家铁工厂。然而过去的老主顾转营野台戏之后仍常聘请曾耀宗绘景,与布袋戏团如小西园、亦宛然等亦有固定合作,也曾为基隆中元祭位于中山公园的主普坛彩绘神像,甚至为何基明导演的台语片《邱罔舍撞大炮》绘景,而全台北第一高的价码也仍维持不坠,这期间还发生了一段有趣的小挿曲,使得曾耀宗成了「五子哭墓」丧仪道具的改良先进。

当时歌仔戏天王杨丽花刚刚出道,率领自组的天马剧团四处公演,有一段时间该团在大稻埕妈祖宫(慈圣宫)长期演出,当时为了《山伯英台》一剧的哭墓场面,向曾耀宗订制了一座坟墓景。然而由于庙方不同意在庙口演出这种阴森的段落,这座景便一直被放在戏台的角落没有使用。某天适逢婚丧喜庆的好日子,有个五子哭墓团接了两个case,必须拆团演出,却没有足够的道具──大网箩上铺纸挿草组合成的简陋坟墓──可供分团使用,他们求助于曾耀宗,临时临夜赶工也怕来不及,曾耀宗突然灵机一动,建议他们先拿梁山伯墓应急,想不到一炮而红,不但「观众」耳目一新,丧家也非常满意,五子哭墓团更得到前所未有的评价,这个消息一传开,要求制作坟墓的订单源源不绝地下来,曾耀宗笑不可抑地说:「那时我光是坟墓就不知道做了多少个!」

对于彩绘布景的构图与色调,曾耀宗走的是比较诗意与淡彩的风格。某次他张挂景布在屋外空地上作画,吸引了三名文化大学美术系的学生驻足,观赏良久后,他们请教曾耀宗是否正在绘制黎明的景观。当时曾耀宗画的是黄昏。他向这些科班生解释黄昏与黎明,同样幽缈,却有著明暗度与淸晰度的差异,经过一番解释,这些后辈晚生不但同意他的说法,还相当感谢曾耀宗的解析使他们获益良多。而布景要传达的深、广、远的空间感并应适合远观,在构图上自然不能像一般绘画同样的细腻,事实上,画得太细非但观众难以领受,也可能在视觉上造成脏脏的感觉,而这一切都需要实地操作、反复修正才能拿涅得宜。

「现在就算想传艺,也没有过去那种磨练的机会,即使教了,学生也很难理解。」为此,曾耀宗除了过去几位助手外,并没有正式收过弟子,毕竟,他经历了时机由好转坏的阶段,而历史是不会再倒转的啊!虽然已经停笔二十多年了,绘制布景的爱好仍然热烈,曾耀宗也很希望自己能多看看现代的景片制作,说不定哪一天又有发挥的空间了,他仍会提笔作画。

:大陆学者谓「双珠凤」团主名为曾琛,于厦门经营水果生意,然而以笔者田野调查所知,「曾琛」为「曾深」之误,早年在万华经营水果腌渍的食品加工业,还曾经在龙山寺敬献一座石柱。其姪曾进爵曾于十二岁时随叔叔赴厦门照顾戏班;夫人黄连务,艺名「真金凤」,九岁就赴厦门,被曾深收为养女,在双珠、双凤中排行老三,生、旦兼工,曾加入「七子班」学唱南管,演出梨园戏,来台后担任金山乐社小生,夫婿则担任该团帐房。

 

文字|刘秀庭  复兴剧校歌仔戏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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