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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剧场早期作品《锺馗嫁妹》,图右饰演「妹子」的是刘守曜。(潘小侠 摄 优剧场 提供)
台前幕后 台前幕后

认真的种一朶花总是好的

优剧场年初徒步走过了十余个鄕镇,演出「优人神鼓.云脚台湾」。今年的中秋夜,他们依照惯例要在山上剧场推出年度大戏。「种花」是今年的主题,刘静敏在本文细诉了优剧场如何「走」向种花的路上。

优剧场年初徒步走过了十余个鄕镇,演出「优人神鼓.云脚台湾」。今年的中秋夜,他们依照惯例要在山上剧场推出年度大戏。「种花」是今年的主题,刘静敏在本文细诉了优剧场如何「走」向种花的路上。

优剧场《种花》

9月25〜29日

台北木栅老泉剧场

马路上依持的那条白线,是一条流动的轮带;我站在轮的轴心,没有动。双脚轻轻的碰触著轮带,脚便跟著移动,轻的就好像踩在柔软的云端。

面对纸张和心中那条长长的马路,想将「云脚台湾」的点点滴滴记载整理,却感觉到那段时间像一个好大的「空」,大「空」的外面是正在不断飞去的「尘」;而浩大宁静的「空」里,只剩一个图像……长长的马路上,一条流动的白线和一个分不淸性别的身影。

记起「走丢」的记忆

几年前,剧团曾跟随苗栗白沙屯妈祖信徒徒步进香。在自我训练的坚持下,每回都是很艰苦的走完九日的路程。返家后,内心的积沉和身体的疲惫,使得自己总需要一段缓冲期才能让「走路」从夜里的梦中淡去。而这回多了三倍的距离和时间,晚上还要表演,回到台北家中,放了一星期的假,身心中竟然没有记忆,好像都在走路的路上「走丢」了。

记忆走丢了!

忘记过去是多么好的事,忘记自己过去是谁,忘记别人过去是谁,只有现在的眼,看见现在的那个「现在」。

写到这,一个长长的故事窜进心头,窜进而不占有,是一个「念」吧!那么看著它,让它从思考的记忆中流过,或许让它像一面镜子照著自己,也照著故事里的人、事、物。

走路回来之后,「优」就迈入第九个年头。

九年是有一个长长的故事可以整理,尤其是在这一次云脚的机会中。现在优人的脚步几乎踏上了过往优人足踏的每一个县市和鄕镇,一样的天空、一样的蔚蓝、一样的星辰、一样的光,当然也是一样的赤子、一样的心。

九年是有一些久远,即使大地不老、山石不易,岁月的痕迹也早已刻画在眼角。是有些事情变了、想法变了、然而也该变的,否则生命何趣?「易」是天经,但又何尝不是人生呢?

小小的井口,大大的心

一九八八年六月,踩著加州艳阳的余辉,在台北边陲成立了「优剧场」,一个致力以硏究表演方法为职志的表演团体。团员只有六个人,然而在这里,我们做什么呢?那年我说:「想找到一种跟祖先有关的,一种久远但被遗忘的力量,一种具有古典气质,需要深厚技术与现代沟通的表演艺术。」

小小的井口,大大的心!

然而,那个怀抱的初衷是真诚的。第二年和一批新加入的优人,将对祖先的真诚订下了实际行动。「溯计划」,是个涵盖传统技艺、民间祭仪与当代表演艺术的硏究计划,正式被提出。优人开始南奔北跑,在台湾各个庙会、祭典仪式中,留下足迹。也正式的和民间艺师学车鼓、高跷、北管;同年底,短暂的民间接触,优人大胆的推出都市囝仔做的庄脚戏──《七彩溪水落地扫》,要献给辛苦的庄脚鄕亲。

这次的民间巡演,事实帮助最大的是优人自己;一群都市长大的靑年,在忽视自己成长的家鄕后,重新去到庙口,那个古老人文荟萃的中心,将自己妆扮、粉饰成庙口的艺人,这确实对优人而言,是一次难得的生活体验。

当然,这样的真诚也在鄕民的考验下,回到城市后反省检讨:「到底什么是『庄脚戏』呢?我们在创作之初,将自己妆扮成鄕下人所扮演的这出戏所认为的庄脚的特性是什么呢?显然从演出的诙谐俚俗看来,某种程度中,类似歌厅作秀或电视桥剧的处理方式是当初错误的判断之一。鄕民们在电视机器已成为无孔不入的休闲工具时,已经很难脱离这种很浮面的戏剧观念;而我们进入鄕间也不能将立意深邃的作品带入,而帮助鄕民逃脱这种浮面的价値观与美学判断。这不能不说是都会知识份子在低估鄕下人的感觉能力时,潜在的一种媚俗心理呢?」

表演是艺术、也是娱乐

都市人真的能做「庄脚戏」吗?带著这样的疑惑,守曜和阿才离开了剧团,其余的优人暂歇脚步,回到山上。然后「今之优人」的工作理念出现了:「表演是一种娱乐、一种艺术、也是一门値得我们深入探究的学问,需要我们用身体亲身实践,用心灵直接感触。优剧场的存在正是为了培育一个现代的优人──『今之优人』。今之优人必须接受严格的、长期的磨练,是体『悟』传统,『心』怀今日的现代古人。我们希望能透过表演艺术的最高境界,滋养现代人伧徨断裂的心灵,也希望透过表演艺术的和谐之美,平衡些许人类顚簸不稳的生命状态。」

仍然,小小的井口,大大的心。

那是一九九一年元月,此后二年,优人在山上钻硏「现代和传统」。然后「东方人的表演美学」观,戴著面具来、穿著宽大的衣服来了!

优人逐步的将民间所学的车鼓、八家将……等融入新的故事和现代思维,而企图创立一个具东方美学的现代剧场表演形式。

在「溯计划」的影子里,《锺馗之死》、《老虎进士》、《巡山头》、还有《水镜记》相继产生,也在这出出的戏之中,「优」出现了一种风格,宽大的戏服、疏离的面具和低低的身体,一种属于东方的神秘,渐渐浮出。

就在优人即将戴著「追溯东方身体美学」的声誉飞向国际时,王荣裕带著几位团员另觅山头。

总有些事情是需要反省的,优人再组生力军,此时江宗鸿回巢,和这群初生之犊,南奔北跑;而优人神秘的东方身影也在此时,飞到了菲律宾、新加坡和美国。

然而,也就在优剧场举办五周年庆的时候,优的内在则悄悄的开始转变:「也许是对生命潜藏的怀疑、也许是被大衣服压得喘不过气来、也许是本能地自省吧!想丢掉很多东西、想呼吸新鲜空气。」那年六月,阿禅从印度回来,本应教优人打鼓,但决定先教优人打坐,看自己。这个「看」,看出了过去的压力。没有很重的衣服、面具、没有「溯」、没有文化、也没有风格,好像有一个「压力」被丢掉了,也好像才回到山中,跟土、跟树、跟天空在一起玩。

回到「大自然」

现在不再觉得上山很不一样了,也不再刻意的把山当做什么「特色」了,上山就是上山,心中也看不见它了。那个今之优人也不见了,那个具「东方身体美学」的优剧场,好像有点像记忆。

这时的心里舒坦多了,此时优又开始排戏,心戏之旅中的〈初生落叶〉是在这时出现的想法:

「也许是山路走多了,也许是赤脚在土地上打滚久了,那个身体有点模糊,也常消失在山林间;好像看见、好像不见,可能正是这种身体吧!一种随心之所欲的,或说随形之所欲的浑沌身体,如果说它是东方的,应该是的,但它更像一种『大自然』吧!」

看见团员阿勇的成长,去年我说,优人回到了大自然;然而就在话才说出口的时候,阿勇带著感情的债,留书出走。小小的井口,再重新开始吧!

做为一个从事艺术工作的人,似乎……看著这个长长的故事心中有些感触,然而就当它是一面镜子,照著自己,也照著过往的人、事、物。终就,每一个曾经活著的片刻,都在那个片刻中消失了。消失的是自己的记忆,而无需是别人的记忆。因为只有在没有记忆的同时,生命里才有「现在」。

小小的井口,回到自己的脚下吧!

如果一个艺术创作者,做一件普通的事,一件人人都会做的事,会怎样?

今年优人决定去云脚,也许没有人会因为我们走路而发现优人的「特色、形式或风格……」。但「这一次,优人决定丢下包袱,没有目的的『云脚』,和没有目的的『击鼓』。」所以优人没有太多的装扮,只有走路来的人和一双击鼓的手。

在丢下所谓都市或庄脚、东方或西方、台湾或中国的包袱之后,优人宁静的走路,宁静的击鼓。

在走完路一个月之后,阿萱说:「阿兰,我很累,想休息一下!」阿萱离开了,她是最后一个在阿禅未教打坐之前,来剧团的团员;四年了,我们赠送她毕业礼物。

所谓的今之优人,再见了!望著她小小的背影,心中虽然不舍,却有种莫名的轻松。

认真的种一朶花总是好的

……马路上依持的那条白线变成了一条流动的轮带,我站在轮的轴心,没有动;双脚轻轻的碰触著轮带,脚便跟著移动,轻的就好像踩在轻柔的云端。只感觉到有很多东西在动;地在动、车在动、人在动、狗在动、房子在动、树、鸟、花、草、垃圾、废土、污水都在动,只有走路没有动。

应该是说「没有走路」!

没有走路,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看著这一个长长的故事和故事里的人、事、物;一样的赤子、一样的心、唯一的差别是,这一趟路把记忆走丢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脑袋在想什么?能装什么?创作是什么?如何创作?面对今年九月中秋年度大戏,走了这趟路回来之后,决定「种花」。

现在,优人在平日奔跑、练拳、打鼓的山头,种花、种树。也许三个月?也许三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些人、这件事又会怎样?不期待,也不能期待。反正在生活中,认真的种一朶花总是好的。

〈种花日子〉将在优的山上剧场和阿禅的〈听浪〉、罗桑席让的〈水耕〉和昭宜整理的〈神圣舞蹈〉一起演出。到时候,若无百花争艳,也将有一片银色月光下的新叶,荷锄的优人,会洗净手,更衣,等待宾客。

 

文字|刘静敏 优剧场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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