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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疼痛延伸成了集体痛的意识。(许斌 摄)
回想与回响 Echo 回想与回响

化装舞会里的政治伴奏

导演的创意如柳暗花明般宛转到来,这种缓缓的力量如果持续不断,戏就好看。

导演的创意如柳暗花明般宛转到来,这种缓缓的力量如果持续不断,戏就好看。

夜晚看魏瑛娟的戏,像是架著身子在阳台栏竿上,看一场玻璃窗后的化装舞会。光亮的场面,好像很热闹,其实(戏)很安静,人物总是轻飘飘、脆险险的质感,戴著与现实乖隔的面具(中性面孔);事件与动作是由大化为极小,由繁而至最简的互译关系;明朗(颜色)中衬托生活之同中异;另类(化装、发式/色、衣服)中有横趣;简单的道具,是观/演者想像的起点、日常且轻盈(非表/扮演性)的动作姿态;甚至简单的空间区位运用(以演员队形排列的运作,以及场与场之间皆以灯暗切转配合极小的表演空间);以及,日常且自然的表演姿态;戏的主题都不算小,掀露切面,少及整体,轻松中讲严肃,大题小作,点到为止,余靠诸位看倌代之推演。在魏瑛娟的几部导作中,都复用了这些相同的特色与表现方式,充分的流露出导演在创作时的自由情态,大胆的让观众的想像奔驰,也成了「莎士比亚的妹妹们」的特色与标识。

「反用」手法凸显对白敍述

极力推翻写实戏剧舞台上的表演法则,另找寻创意和新形式一直是国内小剧场多年来的目标,以各种不同的表演形态来表明此一意图之坚定。魏瑛娟找到了她的。我揣想这出戏,有一部分是她刻意在表演的一般熟悉作法上来个「反用」,例如,一般舞台上的扮演,是很生活化的穿著,可以为凸出人物个性而设计,化装则只为凸显脸部轮廓,声腔则相反,比较舞台化等等;但《自己的房间》前半场的动作与语言和故事,并不以互译的方式推近,很奇妙的,那动作自动的在我脑海中呈现了中性的、像是视觉的推力似的,凸显了那时的对白与敍述的淸楚深刻和幽默,下半场就不再见用此法了。我有一点嗅到表演上的实验感,这才是我们的小剧场/实验剧场应该思虑之处的一个小例子,而不只是故意在表现奇异、惊世骇俗上做文章而已。我认为这是创想,是创想则无谓大小,値得欢喜。

游戏寓言喜谑爱情政治

《自己的房间》里,有爱情的弯延曲折,各种疼痛;但疼痛延伸成了集体痛的意识,戏在这时就迸显出爱情的歧义面了,爱到深处只有默默承受牙疼,对祖国的爱情到了深处,也就像这不好不死的牙疼,医它不医?不医?要人命了!

借篮球的玩法,传、抢铁桶那场戏,极度讽刺著权力转移的过程实则如此随意而荒谬,一种运动,一回游戏罢了,你给我,我再给他,你抢来,他抢走,但,就像所有的集团都有/必须有/讨厌有/也会有的施号令者,没有人能逃离错误,因为错误可以制造,除了他自己。被迫犯错的人而没有反抗勇气的人,也就成了真正犯错的人,姓名籍贯,此时方知何谓传承,那就是负世代的罪于一生一身。人身表白,显映践踏生命尊严之酷行,痛呀!不要统一!属于多数人的那群声弱者哼喊著。

类似日本综艺节目一场戏里,特别像强调了台湾长久以来,囫囵争倣日本综艺型态,影响思考、想像品质至巨的电视恶性生态;与其说以喜谑手法对照讽贬政治,勿宁是对文化危机的反照,一石二鸟。结束这段时,四人都抱著肚子哎哎叫,统一不好,统一不好。

末尾的裸身,四人斜跪著朝向高高在上的光源伸长了双手,是褪尽蔽护与武装?是无所遁逃只有虔诚/投降的高举双臂?是迎接的手势?承受的手势?还是,无论如何,等待相拥入怀太久的手势?灯光由暗缓缓至大亮,这场言不胜言的沉默、没有表情的静视、唯一的一次音乐缺席的场景,使戏剧的进行与面对政治潜在暴力的无力,尽皆落入无言(或无以言对)的境地,仪式化的凝止姿势同时成为解译与冻结意义的密码,矛盾顿生。使我察觉自己在黑暗中向著光区寻找表演意义的样子,竟像是千万追寻著生之意义的、带著满布符码的中国人的脸。分久必合中命定的裂隙,像牙疼的记忆,牙也许有好的日子,痛的记忆则是永恒的追逐。

段落结尾意象举重若轻

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如魏瑛娟其他的戏吧,即使讲政治也自然是简单的讲、轻松的讲、愉悦的讲、另类的讲、点到为止的讲。整部戏的各个段落皆像是一种借故事喩题旨的形式,令人想起儿童寓言;只在结尾处以语言(双关语、谐音字、明白直接的说)轻轻的带出隐射意,因此语言在这出戏中,就其政治潜题而言,是举重若轻的,但同时也在舞台意象上显得付之阙如。此外,戏首,长段黑暗中诉诸听觉的声响与音乐,以及戏尾赤裸的姿态、谢幕回首的动作,我以为是这出戏落俗之处(让人想起这近年小剧场形式上的最爱,在大多时候意义上只是空洞暧昧的),对魏瑛娟那种段落式独立的表现方式而言,在形式上既无添补强调的效果,在内容上又无加助深邃之感,复与中间场景无一致性或异质性的结构关系,是全剧中我个人以为最可惜的安置。

观者自释冀望开创的展现

这出为香港九七量身定作的戏,就香港目下的冲击性与复杂现状而言,其政治警醒气味说起来是极淡极淡的,倒显露了一种压抑后的命定悲观似的,在多年的疾声宣讨之后,香港回归大陆的前夜,我仿佛一直不断听到,无数小声碎语叠诉著矛盾与承受。也许是编导对香港的命运,提供趋于冷静并幽自己一默的建言。也可能只是借表演投散出来的质素,观者自行编织的个人观点。但我竟没想到《自》戏反而顶适合在台北上演与观赏,而令我好奇的是台湾(北)观众的想法。

那夜,同行的外国友人问这个剧团的特色是什么?我吿之就我所见过该团的《甜蜜生活》一戏的感受是:那应该会是个变化性很强的表演团体,导演的创点是如柳暗花明般的宛转到来,我隐约见到一种缓缓的力量,这种力量如果持续不断,戏就好看,令人振奋。也许因此,而对《自己的房间》观赏上的要求甚深,冀望再看到富深度的实验精神与形式开创的展现,但这次演出,尤在整体结构上仍承袭以往的环套式的连结,创意微弱,在戏剧的涵容度上则不免显得失去旨题上的重量。话虽如此,我仍对「莎士比亚的妹妹们」有很大的信心与期待,期待那些既有的、属于该团的表演形式将「不会」成为「不变」的风格,致使剧场中的创意实验又如夜间昙花!

 

文字|陆爱玲  法国巴黎第三大学戏剧系博士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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