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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兴靑年越剧团《林投姐》(演出单位 提供)
戏曲 演出评论/戏曲

想欲弹那一调?

越剧版《林投姐》彻头彻尾走著越剧风格路线。无论是布景风格素材、音乐曲调色彩旋律、人物唱念语音、编导重点、舞台画面手法,都不脱越剧舞台形象。

越剧版《林投姐》彻头彻尾走著越剧风格路线。无论是布景风格素材、音乐曲调色彩旋律、人物唱念语音、编导重点、舞台画面手法,都不脱越剧舞台形象。

再兴靑年越剧团《林投姐》

5月24〜25日 台北社教馆

当台湾民间故事遇上上海吴侬软语

再兴靑年越剧团五月廿四、廿五日于台北市社教馆演出台湾民间故事《林投姐》,笔者观赏廿五日当晚,观众寥落,上座率还不及三成。越剧在台湾已属稀有剧种,除非搬演越剧经典戏码如《碧玉簪》、《盘夫索夫》或如大陆越剧团来台公演号召,很难再造成轰动。那晚,观众中有一些操著台语口音的妪妇,笔者相当好奇她们为什么会来看越剧?除了单纯的看戏消遣娱兴之外,林投姐的故事是不是有些吸引她们呢?至少我是被这个故事吸引而来,而观戏后,心中回想的也是这个题材本身。当台湾的林投姐故事碰上上海的吴侬软语,当燠热莽性的林投树碰上轻柔飘逸的云缎服饰,林投姐该姓「台」?还是姓「越」?

越剧版《林投姐》彻头彻尾走著越剧风格路线,这指的是,无论是布景风格素材、音乐曲调色彩旋律、人物唱念语音、编导重点、舞台画面手法,都不脱越剧舞台形象。为了呈现林投姐所处时空相应的氛围,剧中人物刻意穿著接近淸初民装,女的著素面碎花凤仙长裙,手擎葵扇,男的著唐衫,头戴薙发瓜帽。但是仅这些皮相手法并不能充分彰显《林投姐》的台湾民间色彩。打从一开始舞台氛围的塑造,就比较接近越剧传统爱情故事的甜腻情调,被害的陈明通为救半路潦倒的周诗亚,延迟抵家时间,李昭娘(林投姐)久候难安,大段的唱,原意可能在凸显女主角周弥弥的表现幅度,但舞台只有一人,或至多加上个丫环,这与陈家茶园兼茶行的半商半住家闹热气氛并不吻合,编导也未著力经营陈明通生意人形象,一直到被害为止,观众并不了解陈明通为何轻易就相信了周诗亚,周诗亚又如何轻易地赢取救命恩人信赖,然后一步步鲸呑蚕食控制茶行经营权,并以神不知鬼不觉手法谋害陈明通,再进而染指李昭娘。

写实逼真的刺激并不能带来剧情的升华

也因为全篇著墨甜腻情调较多,林投姐的故事多少变得像一出女性失身复仇记。导演在处理李昭娘贤妻良母角色上用力甚多:有一幕李昭娘又是等候陈明通返家,这儿导演又用李昭娘选择新衣的手法凸显夫妻恩爱。如此反复加强,愈发让人性底层黑暗贪婪之心如何被诱发的高度冲突性,减弱成为一出贪财贪色、善恶必报的八点档连续剧。也因此,当舞台上出现李昭娘被强暴一幕,极尽写实的用剪影演出强掳、脱衣、挣扎、翻滚等连续动作,观众可能跟笔者一样,会有不忍卒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抗拒。肉身的凌辱不会带来剧情的升华,却强烈挑逗著感官情绪,越剧是可以比古典剧种京、昆更写实,一如歌仔戏,观众也可以接受这种逼真的刺激,但理所当然的「引狼入室」只是通俗的悲剧,观众无法从这幕悲剧中得到任何新启示,严重一点来讲,陈明通不察、李昭娘不备,一个身家背景不淸不白的人住进家里导致人毁财亡,实在也太容易了些。

不过,笔者还是必须肯定编导在处理传统戏曲歌唱与剧情进行比例、以及舞台画面手法一些十分娴熟的表现。比如,周诗亚觊觎李昭娘美貌,藉酒冒进,三杯酒敬李昭娘,一杯一句步步逼宫,狼心渐露,配合唱词与身段,相当有戏剧张力。又如,好心的卖粽小贩阿宝,请求妈祖协助李昭娘(此时已化为阴魂盘据林投树,被称为林投姐)渡海寻仇,三柱淸香跪请妈祖,此时导演让舞台空净,原先一直在中央主舞台演出的戏,此时因为阿宝跪在台口前方,舞台重心拉向前方,香炉轻烟,阿宝大段的唱,人虽赤贫,心肠滚热,唱词大意说「今日只有九粒粽子敬拜,日后再拜谢九十九粒新粽」,这些生动、亲切的唱词让人眼眶发热,是全剧最富民间生命力的写照,直让人想起歌仔戏宗师邵江海写的戏词,每一句都经过贫贱生命洗礼,是真的发自民间的声音。

越剧《林投姐》和台湾「林投树」的陌生擦肩

为了凸显故事的台湾地方特色,导演安排剧中卖肉粽小贩出现前,林投姐的小孩脱口而出用台语讲著「我腹肚真饫」,卖粽人也顺口吆喝一声「烧肉粽」,听来腔调含混,只能用「上海台语」形容。制作单位也曾对外说明音乐部分会有台湾歌仔戏、民歌小调作为旋律铺陈色彩,但最后呈现出来只有尾幕一段短短的乐段。看来制作单位刻意琢磨台湾味,但上述这些手法相当突兀,愈发增显越、台本质的差异。观众或许会在〈渡海〉与〈婚嫁〉一场,看到云门舞集唐山过台湾的舞台形象,以及民间嫁娶唢呐声喧;但最重要的李昭娘自尽一场戏,处理得相当草率,死后如何缠绕林投树林更几乎没有交代,徒然让全剧最可以铺陈台湾风土气候特性,以及《林投姐》剧名之所依的重点就这么不淸不楚滑过。笔者认为正因为编导都来自彼岸,连演员都自承从不曾看过林投树,对台湾气味如此陌生,空笔画形骸尙且难为,更何况血肉情感依托?

主办单位不是不淸楚观众会提出这些质疑,演出前就表明,歌仔戏能搬演梁祝故事,越剧当然也可以搬演林投姐。林投姐当然可以姓「越」,就像莎士比亚可以姓「京」、霸王虞姬可以改姓「说唱剧」;只是,当两种不同血缘的文化混合,需要更多文化基因拆解、重组的尝试,我们乐于也鼓励这些多元文化的尝试。眼下多少皮相地附和「本土化」呼声,不论艺文工作者、主政者,趋炎附势之态,令人难以认同;越剧《林投姐》功败垂成,或咎于创作者非本土人士,然就戏论戏,《林投姐》品质犹胜台北市戏剧季另一档改编自莎剧《哈姆雷特》的歌仔戏《圣剑平冤》,这是笔者愿给予肯定的。

 

文字|纪慧玲 新闻/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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