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在剧场中的「全观」功能,应以「引导」为主。然而「一桌二椅」整套的活动,是根本的「导演核心论」,演员被视为工具和棋子,缺乏整体可观的表现。
杨世彭请吃宵夜,丁乃竺、丁乃筝和我在座,我们等待正身陷演后评论会场的赖声川。
身为香港话剧团艺术总监的杨世彭,曾来台执导《推销员之死》和《恋马狂》,我和乃筝皆是演员,缘份也佳;我们问他为何不在评论会说几句话?杨导笑瞇了眼,细声地说了三个字:「不投缘。」
这正是我心中的「注脚」。
游戏规则暧昧不明
由香港「进念.二十面体」的艺术总监荣念曾所策划的「中国旅程II九八」系列演出,在大小宣传品上一致标明了一段文字:「十二位两岸三地曁海外华人艺术家将各被邀创作一出以京剧场面一桌二椅为基础,二位演员合演的折子戏。」于是在赖声川的领导下,「表演工作坊」丁乃筝和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创作、排演了一出小戏《先生,开个门》。却没料想到,十二件受邀的作品,超过半数,根本不是「戏」。
小剧场以尖端创意为尙,但当所谓的「实验」其实是贝克特、亚陶等人的涂鸦纸;所谓的「即兴」其实是懒于排戏;所谓的「创意」没有超过一个戏剧系学生的时候,很抱歉!小剧场正将自己抛入了传统轨迹之外的馊水桶。
在明订的「一桌二椅」游戏规则下,新加坡的王景生、温哥华的黄柏武及香港的荣念曾,使用了电子影像技术,并占据著作品大部分的篇幅,我认为这算 「犯规」。电影号称「第八艺术」,在美学范畴上与位列「七大艺术」中的戏剧大有区别,为什么要在事先约好搞戏剧的场合里搞电影呢?
团队表现缺乏诚意
香港林奕华的作品从技术整排、彩排到三场正式演出,没有一场是一样的,很难说服我他们在事前有排戏,创作态度根本缺乏诚意,把同台的其他人当成什么?上海张献的作品,像是戏剧系学生表演基础练习的组合,原以为只是欠缺创意,不料却从他同组的演员口中得知:来香港前,彼此并不认识!蔡明亮在国际舞台发光,却也被俗务套牢,事前排戏不足虽然不造成全军覆没,也够在明眼人前穿梆了。
才华高、不排戏、台上见,是传统梨园为人诟病,也遭同行不齿的恶习。从什么时候开始,剧场人可以这么粗糙、这么懒,并且跑到国际性场合去现眼?胆子太大了!莫非是提到「中国」,可令现代人追怀的就是那一股腐臭的「习气」吗?
鸦鸦乌的评论者正在助长这股恶势力。他们花了比作品还长的时间、还多的篇幅,来扯一些作品本身没有涵盖的内容。魏瑛娟善用奇异的服装、造型及场面调度来吸引观者目光,这算是「有趣」;关「节奏」何事?关「张力」何事?关「女性主义」何事?我非常讶异于这些所谓评论者,不但缺乏诚实的本性及气质,还矫柔造作地揑造与作品无关的言论,作品的优点被忽略了不说,创作者也容易被虚而不实的膨胀赞美敲昏头。
作品完整应为先决条件
硬要提「中国」、「一桌二椅」、「折子戏」,其实是很矫情的。整套的活动,是根本的「导演核心论」,演员被视为工具和棋子。请教学者专家、大导、评论家们:在电影发明以前,西方自古希腊以降,中国历朝历代,什么时候,戏剧的核心是「导演」?尤其活动总目标强调了「折子戏」,这三个字的定义说得出来不?活动前大张旗鼓的招牌,被大大方方地跩进了铜锣湾。
我无意否定导演在创意过程的「全观」功能,但可以不可以,把那「导」字解读为「引导」,而非「指导」或「教导」?「导演栽培演员」和「演而优则导」之类的魔咒和毒素,正是阻碍剧场往「大器」爽朗进化的紧箍儿。演员程度较佳的作品,其总体状态就是可观,此非诳语!
让戏剧的归戏剧,两千多年来的古老行业,何尝忍心令其在「解构」声中被懒人糟践?不要再被电影电视牵著鼻子走,次文化中的演艺观念,被三流戏子大声朗读的时候,我们不免要哀痛世纪末黑暗势力的抬头。
本著真诚、良知、谦卑和自爱,请你们停下来吧。
「路还远,夜还长。」这是我们剧中,乃筝的台词。
文字|冯翊纲 戏剧硕士、专业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