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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堡」与史麦塔纳

从一九四六年开始的「布拉格之春音乐节」,每年开锣的时间都是在五月十二日,这天正是史麦塔纳逝世的日子。音乐会的第一首乐曲从一九四六年以来,一定就是史麦塔纳《我的祖国》中的〈高堡〉!

从一九四六年开始的「布拉格之春音乐节」,每年开锣的时间都是在五月十二日,这天正是史麦塔纳逝世的日子。音乐会的第一首乐曲从一九四六年以来,一定就是史麦塔纳《我的祖国》中的〈高堡〉!

八月初,有缘带领由社会大学领袖学院学生所组成的一小队人马到欧洲旅游。这个以「音乐」为主题的旅程安排,从维也纳开始,经布拉格、德勒斯顿(Dresden)、柏林、波次坦(Potsdam)、莱比锡、拜鲁特(Bayreuth)、雷根斯堡(Regensburg)、萨尔兹堡(Salzburg)后,重回维也纳。这些在西洋音乐史上,都曾各领风骚的城市,至今仍然在各城市中,处处见到历史光荣的痕迹。对我来说,许多的城市已不是第一次造访,但旧地重游仍然有颇多的感受,也学到许多新的知识;其中令我感触最多的,却是在布拉格的那一个上午,虽然那天晚上,还在布拉格由莫札特指挥首演歌剧《唐乔凡尼》的「爱斯特歌剧院」(Stavovske Divadlo)里,看了莫札特的歌剧《唐乔凡尼》。

「观光」墓园,乐迷特殊景点

已经是第三次到布拉格了。这次却是三次中停留最短的一次──只有一天。因此行程的「紧张」是可以想见的。抵达布拉格时已经将近中午。当地的导游是位年轻貌美但脚程却极快的捷克女郞,说的一口不错的北京话。与她讨论行程时,我要求先到「高堡」(Vysehrad, Vitesgrad)去。年轻的捷克导游女郞听了面带讶异的说:「『高堡』是个墓园,有个小公园及教堂外,没有太多东西可看!」我说就是要大家去看那个与众不同的「墓园」。她随即会意地点点头,立刻带我们一行前往「高堡」。之后她向我解释她初听我的要求时的反应,因为我们的时间有限,「高堡」的位置与其它的景点较远,为了争取时间,一般的旅游团都不带到「高堡」这边来,况且东方的团体也多半不会要求「观光」墓园。但是「高堡」对捷克而言,的确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根据传说,「高堡」是波西米亚皇室的发源地,相传建立普谢米斯立德王朝(Premysl Dynasty, ca. 800-1305)的李布思(Libuse)公主就是在「高堡」预言未来布拉格的的荣耀。「高堡」是布拉格城堡成为波西米亚皇室政权中心以前的行政区,大约从西元八百年左右开始,就已经是波西米亚政权与军事的重地。这个军政要塞,在布拉格城堡成为波西米亚皇室政权中心以后逐渐衰落。十四世纪时,波西米亚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查理四世(Karel IV),意识到「高堡」对波西米亚具有十分重要的象征意义后,重新修缮并重新启用「高堡」,「高堡」才又得以复苏。然而,到了十九世纪,「高堡」仍然难逃成为废墟的命运。终于在西元一八八〇至一八九〇年代间,「高堡」被改建为国家人文艺术名人的纪念墓园。音乐家史麦塔纳(Bedrich Smetana, 1824-1884)、德弗札克(Anton Dvorak, 1841-1904)、雕塑家麦斯贝克(Josef Vaclav Myslbeck)、画家谬舍(Alfons Mucha, 1860-1939),以及其他捷克出名的文学家、诗人等等,总共有六百多位文化名人长眠于此。但是闻名世界的捷克文学家卡夫卡(Franz Kafka, 1883-1924)却因为是犹太人而安葬于犹太人的墓园。

抵达高堡「塔波尔城门」(Tabor Gate)前,门前有一块由「联合国文教组织」(UNESCO)所树立的牌子,说明「高堡」乃是列管的世界级古迹。的确,在这块面积不大、矗立于布拉格南面、俯视伏尔塔瓦河(Vltava River, 即「莫尔岛河」Moldau)的高地里,充满了许许多多欧洲早期建筑的遗迹。有建于十一世纪罗马式的「圣马丁圆形教堂」(rotunda sv Mar-tina),十一世纪后半叶所建,并于一一二九年扩建的哥德式「圣彼得与圣保罗教堂」(kostel sv Petra a Pavla),以及从十一到十七世纪各个时代的城门废墟、或城堡遗迹等等。

里面躯著音乐巨人

走进「高堡」的纪念墓园里,六百多种造型各不相同的墓碑呈现在眼前,每个具有艺术造型巧思的墓碑,加上周围景色怡人的环境,令人难以相信这里是个墓园。很容易就找到了史麦塔纳与德弗札克的墓址。两人相隔不远,外观却大不相同。与德弗札克「富丽堂皇」的纪念碑相比较,史麦塔纳的墓碑显得格外的朴实。一块简单也不算巨大、略像长三角形的石碑下,仅仅刻著:

B. SMETANA 1824-884

在朴实的墓碑前,却有几束色彩依然艳丽的鲜花。站在史麦塔纳的墓前,禁不住想起音乐史上史麦塔纳为建立捷克民族音乐风格所作的努力。十九世纪德国浪漫主义风格的音乐侵袭全欧,中后期在一些国家中就出现了「音乐民族主义」的运动。那些出现「音乐民族主义」的国家,多半长期依靠他国音乐资源,本身却又缺乏强而有力的艺术音乐传统。而「民族主义」,其实也就是作曲家用来对抗「外来」音乐的一种武器。从外观看来,一方面采用本国民间的材料作为歌剧或交响诗的内容,另一方面收集民间音乐、整理并出版,也在音乐创作中运用一些民歌为素材;而内在,却是作曲家把民间音乐及民间乐器的「语法」做为音乐创作的指标。由于音乐「语法」的不同,因而产生音乐语言逻辑与组织上的差异。由于音乐语言逻辑上的差异,进而构成音乐风格的不同,而因此产生有别于他国音乐风格的音乐。只是在十九世纪,这些「差异」都是与德国音乐风格互相比较下的结果。

在一八六〇年后出现的音乐民族主义国家中,捷克是最突出的国家之一。在建立捷克民族音乐风格的浪潮中,代表性的人物则是史麦塔纳、德弗札克及稍后的杨纳杰克(Leo Janacek, 1854-1928)三人。史麦塔纳则是奠定捷克民族音乐风格的第一人。

〈高堡〉布拉格的春之声

早在史麦塔纳之前,从捷克的文学里已经可以看到捷克民族的「觉醒」。一八二〇年代,捷克出版了第一本捷克民歌集。捷克的作曲家也在以德文为主的语言环境中,开始用捷克文谱写歌曲。一八二六年,作曲家克拉普(Franz Skroup, 1801-1862)写出了第一部捷克歌剧,之后又陆续写出了两部,只是这几出歌剧都缺乏独立的音乐语言结构,虽然用了许多民歌素材,却是杂烩式的「混陈曲」(Quoelibet),民歌只不过是表面的贴纸而已。真正发展出与德国音乐语言逻辑结构不同的人物,史麦塔纳位居首功。史麦塔纳成为「捷克的」作曲家,过程历经艰辛,能摆脱德国的影响,确实经过一段努力与奋斗。

史麦塔纳在捷克境内与国外的名声泰半建立在他的交响诗与歌剧上。史麦塔纳的交响诗集《我的祖国》Mavlast为捷克音乐竖立了一个典范,也是他创作中的精品。这部交响诗集与他的歌剧,使他赢得了「波西米亚音乐之父」(father of Bohemian music)的崇高尊称。《我的祖国》内含六首交响诗,内容全部来自波西米亚的历史背景、传说及自然景观。第一首就是〈高堡〉Vysehrad。史麦塔纳解释这首作品时说:

「占卜者的竖琴声带进了一首有关高堡一连串事件的预言之歌。荣耀、壮丽、比武大会、战争,最后由盛而衰,乃至成为废墟的历史。这首作品在一个哀悼的音中结束。」史麦塔纳所描述的,正是波西米亚王朝与「高堡」的历史。十九世纪中叶正当德国浪漫主义风格的音乐强势地笼罩捷克之时,史麦塔纳把〈高堡〉排在《我的祖国》交响诗集中的第一首,显然与十四世纪时,查理四世重新修缮「高堡」,并重新启用「高堡」所给于波西米亚精神启示的行为,具有异曲同工的含意。除了《我的祖国》中的〈高堡〉以外,史麦塔纳的歌剧《李布思》Libuse的剧情,也是在「高堡」中开展的。

虽然德弗札克在世界乐坛中比史麦塔纳享有更大的盛名;然而在捷克国内,史麦塔纳似乎更被尊重。从一九四六年开始的「布拉格之春音乐节」(Prague spring music festival),每年开锣的时间都是在五月十二日,这天正是史麦塔纳逝世的日子。每年的五月十二日,捷克人总是先在「高堡」举行纪念礼拜,之后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从「高堡」游行到「市政厅」,而「市政厅」这座建筑的中央,就是有名的「史麦塔纳厅」。「布拉格之春音乐节」音乐会的第一首乐曲从一九四六年以来,一定就是史麦塔纳《我的祖国》中的〈高堡〉!

在离开「高堡」到布拉格城堡的游览车上,心中不自觉地想著史麦塔纳简朴的墓碑,以及墓前几束色彩仍然艳丽的鲜花;想著由捷克政治军事中心到象征捷克人文艺术精神的「高堡」;想著以诗人、音乐家、艺术家、文学家肖像为钞票图案的几个欧洲国家……不知不觉地突然想到:学习西洋音乐已将近百年的中国,何时才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又同时能被世界认同的音乐语言呢?

 

文字|张己任  东吴大学音乐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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