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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剧场艺术总监刘静敏。(林凡妤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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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葛罗托斯基先生

优剧场艺术总监刘静敏曾于八〇年代参与葛罗托斯基在美国加州大学校区尔宛(UC Irvine)所举办的客观戏剧(Objective Drama)阶段工作坊, 并将葛氏理论与训练方法引介至台湾,影响八〇年末台湾小剧场训练方法甚钜。 本刊特地邀请她谈谈葛氏对她的影响,以及面对葛氏去世的心情感受。

优剧场艺术总监刘静敏曾于八〇年代参与葛罗托斯基在美国加州大学校区尔宛(UC Irvine)所举办的客观戏剧(Objective Drama)阶段工作坊, 并将葛氏理论与训练方法引介至台湾,影响八〇年末台湾小剧场训练方法甚钜。 本刊特地邀请她谈谈葛氏对她的影响,以及面对葛氏去世的心情感受。

那天,守曜打电话给我,想找我写一篇关于「葛罗托斯基」的文章,当时我不在办公室。次日回电话时,只轻轻的一声「喂?」电话那头的他立刻喊出「秀秀!」我讶异地说好几年没有联络了,只有一声喂,他就知道我是谁,真是欣慰啊!他说:「当然记得,怎么会忘记呢?」已经很久没有在「优剧场」谈葛罗托斯基了,因为这通来自已经离开「优剧场」的老团员的电话,因为葛罗托斯基的过世…,我想到的是写一封信。

给优剧场成立头五年,曾经在「优」工作过的孩子们:

曾经在「优」工作过的孩子们,其实,我也是记得你们的,怎么会忘记?只是这么多年来在「记得」之中,现在的我只是「看」著吧!像看大自然中每一株珍贵的小树,以一颗平等心静静地看著,只是「看」著吧!然而今天,我想写一封信给你们,吿诉你们一件事,或许你们早已知道;但,我仍然想亲自吿诉你们:「我的老师葛罗托斯基过世了,也就你们的师祖过世了。」

从那年我在义大利二度见过老师回到台湾,决定成立「优剧场」到现在十一年了。头五年在「优」工作的团员们,或多或少都是在葛氏的训练体系中渡过的。当我知道老师过世的时候,心中却想起了你们。

「老师,您一定了解生命」

首先,我感谢命运的机缘,当一月十四日老师过世的当天,我正好进入「十日内观」的闭关期。十日的默言、守戒、和静坐内观之后,在一颗较为宁静平稳的心情下,看到友人传真来老师的讯息,而没有因生离死别而伤感人世间的无常;却因在报导中知道老师嘱言「将遗体火化运往印度,不需办葬礼。」而于心中泛起一丝喜意:「恭喜你!老师,在生命解脱的路上,你已放下。」

在「优」开始击鼓之后的第二年,团员们被安排去印度旅行。我在恒河边看见印度人将亲人的尸体直接放在木头上随著柴薪一起烧成灰烬,再将混著骨灰与柴灰的余烬一起倾入河中,随著河水漂向大自然……,不需办葬礼。

「老师,您一定了解生命,才能如此将生命放下。」一种喜悦浮上我的心头,我似乎看见了他老人家在离去时的刹那,是微笑地撒手人寰。

而这一笑,却又将我拉回十几年前,在美国加州大学尔宛校区里在山林奔驰地那一整年。然后,我低下头,不禁仔细反省:「我到底了解葛罗托斯基多少?我到底知道葛罗托斯基的工作多少?」同时我又想到:「那些我奉为圭臬的训练课程,又从我的手中流失了多少葛氏本人的敏锐与智慧?」其实这样的疑问,我在六年前就曾经这样质疑著自己。

我不得不反省,是谁有问题?

一九八四年在加州接受葛氏训练的那一整年,对当时我个人或者这一生都是一个淸楚深刻的启迪;尤其那些直指个人习性的激烈训练,确实令我如大梦初醒般地从沈睡的意识中醒来。这样深刻的生命启发,也令我在返国后像是如获至宝一般地将葛氏训练体系传授给台湾的学子。然而几年后,我看见一起在葛氏训练课程中的「优」的老团员们,大都处在一种激烈训练课程压力下的自我坚持时,我不得不反省,是谁有问题?是他们,是葛罗托斯基?还是我?

就在「优」举行五周年庆的时候,当时我在心中毅然决定,在还没有淸楚我心中的疑问之前,我将不再用葛氏的方法训练团员。「优」这五、六年在外在表演形式上似乎有了明显的转变,我们已经转化为以「击鼓」为最主要的表演媒介。或许,停止葛氏训练方法却是造成其中最大差别的所在罢。

此刻,我仍然感谢生命的机缘,在老师过世的当天──我正好进入内观的反省。现在,我可以淸楚明白地写一封信给你们,深深地表示歉意。我至少明白了,老师的方法当然没有问题,你们学习者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传递者本身是否能「如实」地传递这个方法?

我明白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短暂」地与葛罗托斯基工作之后,就可以「如实」地将这个方法传递下去的。即使在长期工作之后,也需要在获得他的认可之后才能做这个传递者。就像师父传法,只有师父才知道徒弟是否已经获得他的真传。

我想,我的歉意表达是需要的。因为我淸楚地看见自己,只是一个执著狂热地抱著老师外衣的人,一厢情愿地、热情地将宝物的盒子送给朋友。

一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葛罗托斯基真正在做什么?去年六月,曾经和他联络过,那时就已经知道老师生重病。一些在老师义大利工作中心工作的朋友,他们在那儿待了一年多,也都还没亲眼看过他一面;只有他的直接弟子Thomas Richard定期地和他接触。

他不曾离开「人」本身

也因这样的讯息,我可以知道的是:老师近几年的生活一定是平稳宁静的。疾病的痛苦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了解生命真谛的因缘。我相信老师的离去是宁静的,也相信他二十九年前宣布不再创作戏剧的时候,他就已经了解生命的究竟。这二十几年,他虽然离开剧场创作,却没有离开「人」。他离开的只是人的头脑,而不是「人」本身。

感谢我的老师,感谢我的老师,感谢我的老师,葛罗托斯基先生!

虽然我不是老师最好的学生,但他却是我最好的老师。我即使已经将葛氏所有做一个表演者的训练方法放下了;但,老师启发我对「自己是谁?」的生命探究,却已然开始……,也将终生为师。

孩子们,再次感谢生命的机缘,让我们「了解自己」,「珍惜朋友」。也让我们一起再说一声:感谢您!葛罗托斯基先生!

 

文字|刘静敏  优剧场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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