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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娶新娘》发展传统布袋戏偶和仗头傀儡同台的可能。(大稻埕台原偶戏馆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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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之为用

从现代剧场里的布袋戏偶谈起

在台湾当代剧场的横轴上,传统戏曲与西方剧场间密密麻麻地分布著实验的成果。尽管不同剧场形式的融合或撞击乃时势所趋,终究要了解原种戏剧或戏曲形式的特性、内涵,并掌握展现的手法、技巧,才有可能在不同的表演体系中取枝摘叶,另成新景。

在台湾当代剧场的横轴上,传统戏曲与西方剧场间密密麻麻地分布著实验的成果。尽管不同剧场形式的融合或撞击乃时势所趋,终究要了解原种戏剧或戏曲形式的特性、内涵,并掌握展现的手法、技巧,才有可能在不同的表演体系中取枝摘叶,另成新景。

在台湾,「传统戏曲」是与西方文化影响下的展演形式照面后,觉察本体与他者(the other)的差异而产生的名词。为了彰显中国古典戏剧由表演者(performer)「和歌舞以演故事」的特质已传之有年,所以冠上「传统」一词。

从泾渭分明到接轨

台湾流传的傅统戏曲与以西方写实主义形式为依归的「新剧」(或称「文化剧」),在日治时期首度相逢。尽管同处一地,以知识分子为主的新剧工作者意在「提倡新艺术」,力主「改善陋习」,并未与身处社会边缘的戏曲表演者交流。不过本地的歌仔戏班与来自中国的戏班倒是曾改编新闻事件,穿上时装演出,在服装、剧情上尝试「现代化」。皇民化时期政府禁止外台戏的演出,转业者众,少数转入内台演「皇民化剧」者穿上时装、唱歌仔调,以留声机代替后场伴奏。而布袋戏的「皇民化剧」,则是戏偶穿上日本服,讲日本话,拿武士刀互斗,用唱片放西乐配乐。这些改变虽为今日歌仔戏的「胡撇仔戏」或是布袋戏的「录音团」奠立基础,但仍未与受西方表演形式启迪的「新剧」进行对话,更遑论将根源不同的两者并台呈现。

战后,台湾军中与学校的话剧演出大部分围绕著「反共抗俄」的意识形态打转。在当权者的划分下,京剧成了「国剧」,而较其更早流行的梨园戏、北管戏、偶戏、歌仔戏等,便成为「地方戏剧」。在政治的压力下,话剧与戏曲的演出内容都反映执政者渴望「光复河山」的思想,却仍旧泾渭分明。

直到一九八〇年「兰陵剧坊」改编自京剧《荷珠配》的《荷珠新配》,不单被视为当代「小剧场」运动的里程碑,也为传统戏曲与现代戏剧的结合接轨。该剧以京剧的表演方式为基础,以桌椅转换出不同的舞台空间,使用象征的道具、虚拟的手法等。同一场域的东西文化交织,终于产生了第一波来自京剧、西方心理写实表演法与即兴训练的交融创新。而后,曾被当政者轻视的「台湾地方戏剧」,堂堂进入「民族艺术」的殿堂,随著解严,「本土化」成了人们朗朗上口的流行词汇。而现代剧场的表演者在学习京剧声腔、身段之余,也开始学习太极、车鼓、歌仔戏,也有学士、硕士成为「地方戏剧」的专业演员。

传统布袋戏的形与质

台湾传统戏曲的价値,引动了来自不同剧种、传统戏曲与现代剧场(戏剧与舞蹈)间的交会、冲击。这一波结合的风潮,已涉及不同语言、音乐(声腔)、身体训练、表演方式等诸多问题。在越来越多声言「传统」与「创新」融合的演出中,必须先思索传统戏曲的「形」与「质」;针对这点,笔者选择一年多来观赏的《老鼠娶新娘》、《再生缘─孟丽君》、《白色的狂啸》三出与布袋戏相关的演出进行探讨。

作为台湾传统戏曲一环的布袋戏,较本地流行的其他两大偶戏──傀儡戏与皮影戏,拥有更多的剧团与观众,在戏偶的操作上也较为简便。与人演出的大戏就经济效益相较,则有演出人员较少、成本较低的优势,近年来,布袋戏「录音团」则以低价席卷市场。

不管布袋戏「录音团」的人员如何精简,演师操偶的技术如何低劣,仍旧需要播出口白、后场的录音、让戏偶上下场。而古典布袋戏演师的养成教育中,将生、旦、净、末、丑的「五音分明」,当作是重要且基础的训练。而后场乐师与布袋戏演师合作时,有「三分前场,七分后场」之说,可见音乐的分量。除了口白与音乐之外,操偶也是极重要的训练,戏偶细致的动作与演师(说白者)的声音表情合而为一,是偶戏动人的主因。可惜在「劣币驱逐良币」的状况下,操偶技术的自我要求,似乎只能各凭良心,但笔者仍旧认为上述三者是布袋戏表演本质中不可或缺的要素。

《老鼠娶新娘》、《再生缘─孟丽君》、《白色的狂啸》三出表演中布袋戏所占的比重与结合的元素都不同。

不同类型戏偶同台的可能

在大稻埕偶戏馆演出的《老鼠娶新娘》,是根据老鼠初三娶亲的民间传说改编为偶戏表演,由馆长罗斌(Robin Ruizendaal)编导。鼠主角珍珠与阿郎是布袋戏偶,带观众回溯故事的小女孩是杖头傀儡,不同类型戏偶同台演出,考虑了角色体型的悬殊与舞台视觉的表现。担任说书人的伍姗姗以丰富多变的声音表情,活灵活现地扮演所有剧中人物,与布袋戏的主演负责说白的功能相仿,并借由与观众即兴的互动,安定好奇的儿童。

该剧的舞台设计是从西方的剧场观念出发,台上老鼠府的大门区分了门内的小舞台与台前的演出空间,而大门前两旁房舍上方的窗台,让阿郎、珍珠可以互诉衷曲,这样的设计营造了多重的演出空间,延展舞台的深度,与一般台湾布袋戏习见的单一平面呈现的方式不同。再则,不同类型的偶戏,有其戏偶形象、操作手法的先天差异,从《老》剧可以发现,只要针对剧情内容选择戏偶,台湾的三大偶戏未必没有同台的可能。

人偶同台应旗鼓相当

而在台北新舞台上演的《再生缘》 是标榜「京歌豫偶」四个剧种同台的大汇演,京、歌、豫、偶在不同的段落担纲,主演布袋戏的是新兴阁的钟任壁先生。序场〈平寇〉浩大的征战场面,由布袋戏兵卒担纲,节省真人上场的成本。〈装病探病〉一段有京剧的朱陆豪演「皇甫少华」、豫剧的萧扬玲饰「孟丽君」,布袋戏仅以「画中仙」角色陪衬,没有进一步的发挥。终场〈金殿会审〉的大团圆,钟任壁手持戏偶随同所有演员上台合唱,让人有「贺岁佳片」的感觉。

《再》剧让观众同时见识各剧种的超强卡司,也欣赏到不同的表演风格,但必须把握「汇演」良机,打破剧本的原始架构,让不同的音乐声腔、风格相互激发,让戏偶与真人间产生进一步的呼应,或许才是善用菁英之道。

二〇〇二年新春期间,「白舞寺」舞团在罗东北成庄演出的《白色的狂啸》,强调舞蹈与布袋戏结合,由团长、本身为舞者的游绍菁与「亦宛然」的演师黄武山共同合作。原本规划在户外表演,但逢天雨,另行搭棚演出,而黄武山也因出国表演缺席。该剧与《再生缘》一样,有真人与戏偶同台呈现的问题。此外,舞者出自西方舞蹈训练形塑的肢体,如何与布袋戏偶、后场锣鼓等传统戏曲或音乐元素调和,也値得探讨。

就表现的媒介而言,舞者表演的工具是身体,而偶戏演师使用的是戏偶。前者将自己尽现台前,后者却要将自己隠身幕后,两者有其冲突。该剧舞蹈的展现明显凌驾布袋戏之上,戏偶几乎是作为道具存在。即便如此,戏偶的外型各异,粉面锦衣的小生与布衣秃发的公末呈现不同的视觉效果,各类戏偶与男舞者或女舞者搭配时,传达的「语意」也有分别。当舞者手持戏偶共舞时,犠牲了可由手部表现的细腻动作,假如人偶并未互动,戏偶仅供陪衬,那么实在难以了解为何选择布袋戏与舞蹈配合。

《白色的狂啸》中,也有表演者在旁念白以引导舞者手上戏偶的动作,或以锣鼓点与舞者的动作配合。这些表演应有展现其学习成果的目的,可惜因为对后场的掌握未臻纯熟,加上口白在容易散音的空间不够分明,未能施展足够的力道。其实若纯就舞蹈而言,舞者玩弄红线的几何变化,男舞者扮成虎形的咄咄威猛,游绍菁状若思吟的独舞,都令人惊喜。我们看到创作者试图结合舞蹈与布袋戏的思路履痕,但表演艺术不单是思维的产物,更需要两方人马在演出的技术上旗鼓相当,才不致轻重失衡。

避免面目模糊

在台湾当代剧场的横轴上,传统戏曲与西方剧场间密密麻麻地分布著实验的成果。尽管不同剧场形式的融合或撞击乃时势所趋,终究要了解原种戏剧或戏 曲形式的特性、内涵,并掌握展现的手法、技巧,才有可能在不同的表演体系中取枝摘叶,另成新景。

然而面对「全球化」的压力,以本国文化存续为主体考量,成了各国的共识。一个理想的表演艺术环境中,应该有承继古典戏曲(剧)的表演者,这些人可以作为传承的种子,也可与其他艺术工作者进行实验,发展新的表演风格。蓦然回首,没有人希望家园荒颓,也没有人希望与别人一模一样,要避免面目模糊,唯有认清自己的面貌,发挥特色,才能在东流西潮中稳住阵脚,与他人对话。

 

文字|简秀珍 台北艺术大学传统艺术研究所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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