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生命记忆体」的发想核心,我们一致认同树屋迄今仍然是一个继续成长的历史记忆与情感空间,以跨领域的创作团队,剧场的工作模式,多层次的工作流程与创作呈现,盼望透过诗意的语言、肢体、影像,凸显各个或总和剧场元素,创造意在言外的意象、情境。
还记得去年十一月,一脚跨进一处形同废墟的「树屋」,近尺高的落叶被踩得窸窣发响,浓浓的湿气透过脚心、飘进鼻端,腿上许多跳蚤或莫名生物细小口足的囓咬触爬分明清晰,可是,更大的吸引力散布几个大房间,甚至,阴森角落的几张蒙上厚厚尘灰的破旧椅子,就仿佛聚会了几辈子,不时传出喁喁细语,叫人不敢轻扰这气息生动的故事场景。
这是一幢兴建于清朝同治六年(西元1867年)英商德记洋行的仓库,历经日治、民国政府时代几次增建整修,曾经是制盐所在,现在成为台盐一座闲置多年的弃屋。如果不是搭上「闲置空间再利用」政策顺风车,如此陈年醇美的古老空间恐怕少有再度面见世人的机会了。
延续历史与记忆的情感
十二月中旬,台南市政府文化局以一场记者茶会宣布「二〇〇一台南安平艺术村进驻创作计划」正式启动。以创作类型而言,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开始陆续抵达的第一期进驻艺术家们之中,笔者与赵虹惠的二人组,相较于绝大部分的造型美术工作者或音乐舞蹈等明确类别,显得与众不同,引来好奇。事实上,我们提出的驻村计划十分明白,笔者就自身剧场/文字工作者的身分,以表演文本的创作与统筹为定位,武藏野美术大学空间演出科毕业的赵虹惠则是负责空间(装置)的创作,包含整体视觉因素的掌控;这其实延续了五年前我们合作经验的创作意图,最大的差别之一在于场地不同,上回是剧场,这回是所谓替代空间类型的艺术村;其二则是这次排除了提供故事情节的文本方向,希望尝试非叙事性的表演。
基于「生命记忆体」的发想核心,我们一致认同树屋迄今仍然是一个继续成长的历史记忆与情感空间,于是选择了其中一个给予强烈感受、以及客观环境条件合适的房间作为创作基地,同时维持原有计划:以跨领域的创作团队,剧场的工作模式,多层次的工作流程与创作呈现(非仅一次或数次现场性的戏剧演出活动),运用非叙事性的戏剧结构,盼望透过诗意的语言、肢体、影像,凸显各个或总和剧场元素,创造意在言外的意象、情境,与参与成员、空间环境、现场观众共同经验「剧场的」直接感动、纯粹的美感、和一个已经改变且正在累积的记忆实体。于是,「并置、交错、交融」不仅仅是树屋的视觉景观,更是我们在创作内容、形式与工作流程上考量的关键字眼。
装置艺术与展演的互动
为了彰显所谓驻村创作的意义,也为了增加所有的交流动作,我们加长了此次驻村作品《溶解的记忆》The memory going out of existence的时空线:今年一月底先将创作呈现地点拉到了台南火车站前的Focus画廊,以驻村艺术家林鸿文的个展展场,结合了另一位日籍驻村艺术家菅野英纪的音乐创作,而叶素伶、郭冠妙两位南北剧场人,发表了前置小品《什么声音?》; 接著,在我们自力发布消息后,近二十位大专学生、上班族来到树屋,参与为期一周的「说话的身体.创作工作坊」 ──资深表演工作者徐堰铃以文本构想为概念先导,进行简要的剧场训练课程,隔周加上三晚的排练,除夕前完成了两场剧场版呈现;开春后有另外一场与驻村的舞蹈工作者罗文瑾联手完成舞蹈版呈现,其后则是除去表演行动者之外的静态展演。
既然设定「这是一次表演文本与空间装置的互动创作」,希望完成一个「行动者、环境装置、剧场元素的交流情境」,在不断的讨论中,面对整体的空间,改变空间形状、性格,而非仅限布景式、物体性的装饰,成为我们的默契。于是,赵虹惠以白色弹性布框绷成两个巨型锥体,仿佛房间内两座大大的漏斗,可以召唤过去的生命记忆,可以追索未来的出路;在表演文本方 面,分为表演行动者和影像拍摄两部分,相互关连。尽管参与表演的学员大多缺乏经验,却凭著出入自在的心情,相当传达了属于生命底层的感动。稍后的舞蹈版《溶》,则验证了不同背景的身体质感,赋予表演文本不同的线条表现,是个有趣的尝试。
艺术行政者的储备与眼光
二月八日,安平艺术村宣布开幕,共计十位艺术家分别以油画、电脑影像、多媒材物体装置、声音装置、舞蹈等,将树屋的六个房间妆添了新面目。相形之下,强调「过程」、「开放参与」的我们,创作程序显得比其他艺术家繁复,当然也才享有了与工作坊学员、多位驻村艺术家的丰富激荡。
因为创作模式与作品属性,我们非但在驻村过程中时而必须处理因行政人员的认知隔阂产生的困扰,连日后与其他艺术村的接触,提出将文字创作立体化、视觉化、行动化的团队创作计划都得面临狐疑的眼神。看来,国内近年大举跨领域艺术创作的幡旗,还迫切需要跨领域的艺术行政人才赶上脚步。
放眼国内诸多既有艺术村的硬体和软体规画,几乎全以造型艺术为强势导向。目前看来,高雄县桥头艺术村的活动力和包容性原本公认値得期待,孰料仍有争议;高雄市驳二艺术特区虽然明订有表演艺术类,可是后续发展仍须密切观察。即使论及所谓表演艺术,背后存在的观念是否局限于传统话剧印象,相关配套规画是否考量俱全,也是问题。
期待跨越领域与疆界
诚然,一个满足各种艺术族群需求、功能复合的空间,实在很难强求;抑或维持替代空间的「中性」,端视各个艺术创作者接受刺激、予以回应、转化、展演,才是正策?两者之间的取舍,笔者以为,应无绝对答案。不过,不同创作者的艺术行动与对话交流之中,提供一种更为亲近、更为真实的艺术创作与欣赏经验,渐渐累积,从而形塑出某种空间感、某种环境特性,应是基本必要的驻村态度。再者,无论现有艺术村的游戏规则如何订定,但看不少造型艺术工作者已经开始关心空间装置的「剧场感」,力求营造出「场(site)」的氛围,或者企图让平面画作「动起来」,以一个剧场/文字工作者的创作经验来说,不禁感到雀跃。今日艺术创作的疆界或许正在溶解,所有的分类应当全盘整合,回归创作的本质。现在至少笔者可以确定,在创作的态度与实力,以及艺术村(替代空间)的整体规画、艺术行政的执行与视野,都存在著太多的疆界,等待我们一起跨越、或溶解!期待替代空间的多元化,真能促成与展现艺术表现的多元化。
文字|杨美英 剧场/文字工作者.「2001台南安平艺术村进驻创作计划」第一期进驻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