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明罕市立交响乐团(CBSO)向来为人称道的反应灵敏与高超素质,似乎并没有在这场音乐会充分展现。而拉图与CBSO在录音中每每将乐句结构打破,予以重组而焕发新意,在此也不常见,这不仅是「没有拉图的CBSO」(CBSO without Rattle),也是「没有碰撞出火花的CBSO」(CBSO without rattle)。
英国伯明罕市立交响乐团
10月3日
国家音乐厅
让我试著提出二个问题。
问题一:拉图(Simon Rattle)离开他当了十八年总监的伯明罕交响乐团(City of Birmingham Symphony Orchestra,简称CBSO),接替阿巴多担任柏林爱乐总监。不久前才热热闹闹演出了马勒第五号交响曲,作为他第一次以总监身分指挥柏林爱乐的音乐会。拉图和柏林爱乐在未来的关系令人好奇,而在这次「大风吹」里头,一九六五年出生的奥拉摩(Sakari Oramo)在一九九九年接替拉图原职,会赋予「后拉图时代」的CBSO什么面貌?
问题二:奥拉摩这位芬兰籍、毕业于西贝流士音乐院的总监在这次日本、台湾巡回演出,带来又是西贝流士(Jean Siblelius)的《芬兰颂》、小提琴协奏曲、第二号交响曲,这种「正统性」会如何展现在音乐的诠释上?
这两件事让人对十月三、四日在国家音乐厅的两场音乐会有著亟欲一闻的期待感。
更何况,就在台北时间十月三日晨(英国时间十月二日晚间),传来奥拉摩和CBSO以圣桑的两首钢琴协奏曲抱走「留声机大奖」(Gramophone Awards)的「年度最佳录音」(独奏者是Stephen Hough),不啻是对「没有拉图的CBSO」(CBSO without Rattle)的一大肯定。这两场音乐会有「庆祝行情」的演出也不让人意外。
可惜,这些问题引人好奇的程度似乎比不上「舔耳朵事件」和谢霆锋收押候判,听众纵容自己的耳目和想像力,明察八卦事件的风吹草动,CBSO来台的消息虽屡有见报,却仍是波澜不兴。也或许最近大型音乐会太多了,听众的荷包负荷不了,三日的音乐会可能卖座不到八成。
奥拉摩与诹访内晶子
以《芬兰颂》开场其实很冒险,要在这么一首耳熟能详的乐曲呈现新意并不容易。奥拉摩的演绎法度严谨,著力于厚重音色的调制,铜管坚实刚韧,令人印象深刻。但在乐曲接近结尾时,句法才有较明显的新意。
奥拉摩在要求乐团力度时,时常高举左手,五指虚握,掌心朝著自己抖动著,好像手里还把著小提琴似的,对照他曾是芬兰广播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手,后因指挥重病而意外走上指挥路的发迹过程,这个姿势仿佛是小提琴手的遗迹。
奥拉摩以琴艺精湛的小提琴家来指挥西贝流士的小提琴协奏曲,当然有其便利之处。一般协奏曲以乐团的总奏开场,但是此曲几乎是从开始便让独奏登场,明显居于主导地位,甚至有多处「装饰奏」的性格甚强,此时乐团近乎静默,或只有和声相伴,无从置喙独奏者的发挥。但独奏与乐团轮番上阵,也不乏乐团独力发挥的段落。奥拉摩在舞台上虽然专司指挥,但他心里似乎也同时与独奏拉奏,而不是单纯与独奏者搭配合拍而已。这使得乐团和独奏的衔接上显得非常顺畅。
担任独奏的诹访内晶子外貌出众,近年在国际乐坛非常活跃,积极累积与一线乐团的合作纪录, 一九九六年与飞利浦签下合约,不断推出录音。西贝流士这首协奏曲的名气虽然不若孟德尔颂、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的作品,但是难度比起这几首有过之而无不及,快速音群、双音、超乎寻常的高把位,足以绊倒琴艺不精的小提琴家。诹访内晶子稳定地过关斩将,这些困难的乐段在她的琴弓下听来并不觉得困难,怪得是,也不觉得高潮迭起,有何兴奋可言。固然,诹访内晶子在第一乐章的抒情乐段和慢板第二乐章绮丽温婉,并不流于滥情,有种奇特的美丽与哀愁。但第一乐章的狂暴和第三乐章的狂放显得太过节制,即使她刻意要做出力度,但这首乐曲的感染力道仍嫌不足。尤其第三乐章有一段带有吉普赛风味的曲调,在极高的音域「晃荡」。诹访内晶子的音准没话讲,但似乎少了一点油滑不羁的无所谓神气。
走一趟波罗的海
下半场以华格纳的《漂泊的荷兰人》序曲开场,刚开始法国号独奏的不稳定破坏了整个乐曲的气氛。华格纳从里加(拉脱维亚首都)前往伦敦途中,在海上遇到风暴,遂有了创作这首乐曲的灵感。我们也不妨暂时放下陆地的观点,从「波罗的海」的角度来看待这场音乐会的曲目安排。华格纳这趟航程就是航行于波罗的海,从北海经过丹麦北部,进入这片由北欧诸国、芬兰以及俄国所环绕的海域。这场音乐会所演奏的三位作曲家都与波罗的海有关连。斯特拉温斯基出生地就临波罗的海凸向陆地的芬兰湾,之后成长于扼聂瓦河入波罗的海海口的圣彼得堡。
奥拉摩在《火鸟》中充分演练了CBSO的强烈动态、音色变化与各乐器的精湛技巧,场听众如陷一片波涛汹涌的音海之中,就在目眩神驰不辨东西之际,时有独奏段落出现,让听众精神为之一振,单簧管、双簧管表现极为亮眼。
乐曲进入有如黎明将至的寂静与黝暗之中,是由法国号负责衔接到如节庆般的尾声,法国号独奏在这么个重要的当口又有了闪失。在最后乐曲达到高潮,以大块大块的和声向结尾推迫时,奥拉摩语法一改,不强调和声的堆垒与绵延,而是每个音做一个突强,最后一个音最弱至最强,起音也不整齐,CBSO向来为人称道的反应灵敏与高超素质,似乎并没有在这场音乐会充分展现。而拉图与CBSO在录音中每每将乐句结构打破,予以重组而焕发新意,在此也不常见,这不仅是「没有拉图的CBSO」(CBSO without Rattle),也是「没有碰撞出火花的CBSO」(CBSO without rattle)。
文字|吴家恒 苏格兰爱丁堡大学音乐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