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节目策画,表面上好像热闹滚滚,又推出五花八门的奇思,想招徕新人类、夜猫族;但仔细分析,以此次首演节目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情况看来,也就表示主办单位在事先并没有看过这些表演,当然无法控制演出水平,遑论某些表演和舞蹈根本扯不上边,连德国媒体也大肆抨击节目品质普遍低落,美国《舞蹈评论》杂志,还以"Freak show"(畸形怪诞表演)痛批深夜系列节目!
二○○三年的柏林国际舞蹈节「舞在八月」(Tanz im August)响当当地进入十五周年,它是由「黑伯剧院」(Hebbel Theater)以及「舞蹈工场」(Tanz Werkstatt)共同主办;「黑伯剧院」主要邀请大型、主流表演,而「舞蹈工场」则推出小型与实验性作品。它是德国规模最大的舞蹈节,每年八月吸引无数游客与爱舞者到柏林来一饱眼福。今年是「黑伯剧院」院长内拉‧海特宁(Nele Hertling)的最后一年任期,媒体对她的丰功伟绩也备加赞扬。专业人士臆测,新任院长马提斯‧利力安塔(Matthias Liliental)的政界人脉关系远不及海特宁,未来若有财政危机,此舞蹈节将首当其冲,因此重组转型或删减节目都是可能的。
今年节目涵盖广泛,总共在七个剧院呈现二十二个演出制作,其中十一个演出是德国首演,还有三个节目则是世界首演,短短的十七天内(十四至三十日),推出了五十五场次演出。其中打头阵的英国DV8(Dance and Video 8)肢体剧场,便是此次舞蹈节最受瞩目的舞团。另外,加拿大的「人类足印」(La La La Human Step)、比利时的「罗萨斯舞团」(Rosas)、布鲁赛尔的「终极现代舞团」(Ultima Vez)及巴西的Grupo De Rua De Niteroi等都是国际知名的舞团。来自巴西的编舞家贝塔欧(Bruno Beltrao)擅长融合Hip-Hop与当代舞蹈,是喜爱街舞与流行文化的观众不愿错过的表演。其次,纽约的John Jasperse、里斯本的Vera Mantero以及巴赛隆那的Gelabert-Azzopardi等,皆是此舞蹈节的常客。而来自非洲的三个舞团Les Studios Kabako、Compagnie Gaara及Raiz di Polon则展现全然不同的非洲舞蹈风格。
今年还增添另一特色「夜晚论坛」(Nite Flite)及系列作品「介入」Zwischenrufe,是诸多小型而具实验性作品,部分表演在晚上十一点才开始。除了演出以外,还有前卫创作者,诸如来自巴黎的Jerome Bel、柏林的Thomas Lehmen、纽约的Dennis O'Connor等人主持的工作坊。另外,美国编舞家兼作家洁克琳‧卡莉(Jacaln Carley),则发表她以柏林国际舞蹈节为背景的新书。
DV8揭发虚伪人性
DV8的近作《生活的代价》The Cost of Living,表面上是个戏谑的爆笑喜剧,但背地梩却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人心,血淋淋地道出现代生活的迷思。生命是残酷的,每个人都得面对生老病死,无一能幸免;在没有选择性地被生下来之后,人们就得开始与命运搏斗。DV8的作品不仅备受争议且充满嘲讽辛辣,连迟到进场的观众也会被演员消遣一番。编舞家洛伊‧纽森(Lloyds Newson)借此作品揭发虚伪的人性,并批判社会道德标准。
八字型的灰色斜坡舞台,从背幕延展至前台,中间还可以展开,线条乾净俐落,纽森在空间的运用上极为灵活。开场的九名小丑将真实的自我隐藏在面具底下,滑稽的夸张动作掺杂嘻笑怒骂,象征著一场生命舞会的开始。一名没有下半身的男人,骑在另一名舞者腿上,令人眼睛一亮!他用双臂灵活地满场飞,并盘旋在其他人身上跳舞。
舞会开始,大伙拿著汽球跳著曼妙舞姿。一个大胖子突然出来搅局,他卖力地模仿他人,却永远无法与他人一致。一名男人示范各种芭蕾舞动作并询问观众,花多少钱可以看什么动作。之后,他索性剥光衣服,在空中大跳转圈。人们的身体、关系与动作一再地被测量、评断,暗喻著世人都必须屈服在既定的社会价值与规范中。
我们仿佛看到社会边缘人受到的唾弃与羞辱;残障男人被公然问及他是否有性器官?有没有女友?性经验?自慰?相信上帝?生下来就没腿……等极私人而残忍的问题。男人冷漠无语,最后,他只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信任你!」残障人士除了要克服先天的各种障碍之外,还得忍受活在没有尊严、隐私的阴霾之中。最后,另一名男舞者对嘴开枪,结束他无奈的生命,华丽光鲜的派对仅是生命的表相,生活的代价却常是惨痛而疯狂的。
故步重复的人类足印
「人类足印」(La La La Human Step)也是今年舞蹈节中的主打节目,可惜首演时因舞者生病而取消,第二场在临时重新调度下,演出显得混乱与不完整,灯光频频出错,让人难以评定。此作《艾美利亚》Amelia有现场歌手以及钢琴与大、小提琴音乐伴奏,并使用立体3D影像,编舞者洛克(Edouard Lock)重复许多一贯编舞手法,毫无突破。女舞者在足尖上不停地快速旋转且展现高超技巧,可惜单一路线的双人关系与重复昏暗的聚光灯,看完上半部便令人疲惫晕眩。此作的动作编排、灯光及音乐运用等与前作《盐》也有多重相似性,洛克酷爱将舞者的技巧体能逼至极限,但关键问题在于全舞的速度变化过于一致,若能在起承转合与内容上多加著墨,也不失为一出佳作。由「终极现代舞团」推出的《骚红》Blush,是今年柏林国际舞蹈节的少数佳作之一,笔者于上期已详述,在此省略。
《两个坐姿双人舞》Both sitting duet,是由资深编舞家布贺斯(Jonathan Burrows)与作曲家法俊(Matteo Fargion)共同演出。布贺斯曾为「法兰克褔舞团」编舞,也曾与芭蕾明星Sylvie Guillem合作。此作在一个非正式剧场的舞蹈排练室与简单灯光下进行表演,两人各坐在椅上,从头到尾不断重复著不同手势动作组合。动作的重复性逐渐地演变成有节奏性的音乐,有时重叠、交错或仅是纯粹性地一再重复。两人像展开一场无声的对话,一场由动作产生韵律节奏的音乐会。创作者虽无意凸显一个平凡身体与一个受训舞者身体之差异,以及介于舞蹈(非自然)与日常生活动作之疆界,但观众仍能由动作中,明显地辨别两位舞者极为不同的背景。此作在冗长的单纯重复下,并没有出现累积性的张力与玩出某种幽默性的趣味,令人惋惜。
《你相信地心引力吗?你是否信任驾驶员?》Do you believe in gravity? Do you trust the pilot?是豪尔特(Thomas Hauert)本人的独舞作品,此作探讨存在问题与个人的世界观,它结合了舞蹈与文本、歌曲(texts & songs),也是一个「实验性」的作品。一开始,空旷的舞台上只见豪尔特绕著圆圈走著,他不断持续地走著、走著,走了十几分钟(让人忍不住直看表),什么也没发生,倒像在考验观众的耐力。接著他站在圆形红毯中央,面对麦克风很随性地唱首歌,然后,跳一段舞,休息、喘气、喝水、念首诗、走来走去……,索性再唱首法文歌,之后莫名其妙地突然结束,走人。一种极度沈溺在自我空间的表演,绝然地随心所欲但枯燥空洞,教人看得啼笑皆非,短短四十分钟的表演(虽然感到很漫长),门票索价十欧元(约四百元台币),难怪观众要捶胸顿足,不敢光顾所谓的「现代舞」了!
表面热闹、每况愈下的舞蹈节
里斯本的前卫编舞家曼塔罗(Vera Mantero)与吉他手平兜(Pedro Pinto)共同诠释知名的巴西作曲家Caeyano Veloso的音乐。曼塔罗认为:身为一个表演者应该所向无能(specialized in everything),用身体的各部位与所有的可能性去呈现所要表达的意涵。她的作品(注)向来以疯狂搞怪的行动表演著称,她也擅长使用声音与诗的结合。这次演出,一扫过去荒诞、无厘头式的舞台表演,呈现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曼塔罗。近一个小时,她演唱了一首又一首的葡萄牙名曲,加上吉他伴奏,清淡平和,像个轻松休闲的民歌演唱会。在离开剧场时,让人有种跑错地方或看错节目的诧异。感觉上这个演出应该较适合在Pub而不是剧场,更怀疑主办单位为何会做这种节目安排。
柏林政府资助了六百五十万欧元筹备这个舞蹈节,相当于两千六百万台币(不含行政、技术人员与剧院设施)。不可否认,要承办一个国际舞蹈节,需要投入庞大的经费资源与人力物力,更因为如此,「品质」应该是列为考虑的首要条件!笔者连续多年观看柏林国际舞蹈节,却感到每况愈下与无比失望。今年的节目策画,表面上好像热闹滚滚,又推出五花八门的奇思,想招徕新人类、夜猫族;但仔细分析,以此次首演节目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情况看来,也就表示主办单位在事先并没有看过这些表演,当然无法控制演出水平,遑论某些表演和舞蹈根本扯不上边,连德国媒体也大肆抨击节目品质普遍低落,美国《舞蹈评论》杂志,还以"Freak show"(畸形怪诞表演)痛批深夜系列节目!看来,新院长马提斯‧利力安塔若无法提出改善品质以及重整此舞蹈节的明确方针,他将是下一个媒体砲轰的目标!
文字|俞秀青 人体舞蹈剧场艺术总监
注:
请参考本刊第八十四期,《肢体「极端」新尝试──柏林国际舞蹈节》,俞秀青,页49,1999年12月。
延伸阅读:
1.本刊第六十三期,《性、危言、录影带──专访DV8舞团灵魂人物洛伊‧纽森》,黄琇瑜,页65~67,1998年3月。
2.同上,《影舞者──DV8的肢体剧场及其影像作品》,黄琇瑜,页68~70。
相关网站:
DV8网站:http://www.dv8.co.uk/the.cost.of.living/cost.folder.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