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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戏曲谚语散记12

台上戏偶不论将相兵卒,进到戏笼中一律平等;偶戏艺人们却是「台脚分三国」的局面。

台上戏偶不论将相兵卒,进到戏笼中一律平等;偶戏艺人们却是「台脚分三国」的局面。

台顶分三国,笼内共一家

这是台湾偶戏演出专用的一对戏棚联,文义简白,却一语道出以偶作戏的演出形态。上联所称的「三国」,是指以偶演出《三国演义》中魏、蜀、吴斗争的故事,而「笼内共一家」则是指散戏之后,戏偶纳入「戏笼」时,无论戏偶是在台上多威风的大将,或只是摇旗呐喊的马前卒,至此已不分尊卑「共处一室」,管你是治世的贤臣,还是乱世之枭雄,在戏笼中一律平等对待,同床共枕。

例如台北的「华洲园皮影戏团」就是使用这一对戏棚联。「皮影戏」又称「皮猴戏」是除了布袋戏、傀儡偶戏的另外一类,在北宋高承所著的《事物纪原》中就有关于皮影戏的起源推论:「影戏,故老相承,言影戏之原出于汉武帝,李夫人之亡,齐人少翁言能致其魂……」。关于《事物纪原》所提到汉武帝与李夫人的故事,原本是出自《汉书.外戚传》中:「上(指汉武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魂。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握而令上屈他帐,遥望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坐幄而步。又不得就视,上愈相思悲戚,为作诗日:『是邪?非邪?立而望之,何姗姗其来迟!』令乐府诸音家弦歌之。」这一则记载只能说是为汉武帝所做的表演,其目的并非「影戏」的「表演」,而较偏重于仪式性活动(「陈酒肉」,即是祭仪中的牺牲供品)与心理治疗的层面,只是聪明的道士运用了光影效果的疏远特质,掩饰了这次的召魂骗局,让相思成疾的汉武帝因为遥望其影,不见其人,而生:「是邪?非邪?……何姗姗其来迟!」的感伤。不过,多情的汉武帝还是上当了(也许他宁可上当,也不愿拆穿这美丽的骗局;也或许是道士们的表演唯妙唯肖,让武帝难辨虚实),所以他才会「令乐府诸音家弦歌之」。

对浮生幻影的留恋似乎是皮影戏发展的起源,尤其是对汉武帝这位以武功著称的君王来说,穷毕生之力,尽管征服了天下,总还是征服不了生老病死的关卡,从他的另一阙〈秋风辞〉中,我们一样看到了英雄面对生命岁月渐逝的沉哀: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鸣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这首〈秋风辞〉所歌演的情境张力相当大,一方面是萧瑟凋零的秋意,一方面是箫鼓齐鸣的渡江棹歌,这时的汉武帝「……行幸河东,祠后土,顾视帝京……乃自作秋风辞。」《文选.秋风辞序》说武帝是因为「……顾视帝京,欣然,中流与群臣飮宴,上欢甚,乃自作秋风辞。」我觉得极不切实,比较贴近的思考可能是一个经历了空前的荣华后,面对万物(包括了自己的人生)凋零时,才会发出如此的浩叹。

「如梦似幻」一直是中国戏曲的重要题材(甚至连表演方式都是以一群写意符码组合而成),也是普遍的一种人生观,除了「忠孝节义」(面对社会价値观,并努力达到大家的需求)的题材之外,剩下的大约就是黄粱南柯一类的「梦幻剧」题材,让观者能有短暂的避世之乐。

对悲情的虚幻安慰,促成了影戏的形成,对人生虚幻的感叹,似乎也是大部分戏棚联的主题,例如:

一曲歌来,王侯将相皆入梦

三通鼓罢,富贵荣华尽成空

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富贵荣华,在曲终人散时,就只是一场空梦,了无痕迹。又有一联,也是异曲同工:

或为君子小人,成为才子佳人,

登场便见有时欢天喜地,有时惊天动地,转眼成空。

天地人子,转眼成空,连天地都不是常存的,何况人子?再有一联。更是直接以戏曲剧目「入梦」:

戏犹是梦耳,历览邯郸觉梦,胡蝶幻梦,牡丹艳梦,南柯惊梦,

百士即须臾,祗是一场春梦。

事生于情也,试看忠孝至情,儿女痴情,豪暴恣情,富贵薄情,

万端观结局,不外千古人情。

看了如梦似幻的皮影戏之后,再看到这些让人如入南柯的「梦联」,不禁让人想到,台湾偶戏艺人们相互间「同行相忌」情形之严重,实在像一场恶梦,即使偶戏剧种发展已经到了「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的地步,艺人们依然「台顶分三国,台脚分三国」,完全无法在偶残鼓破之前,共同为偶戏一族好好打拼,须知道,上了台相互较技是技艺的砌磋,下了台互相计较则是灭亡的开始,更何况,再优秀的艺师,再丰硕的名利,等到造物召唤声响时,也是转眼成空,演戏的人还无法想淸这个关节,乾脆把戏棚联拆了罢!

 

文字|游源铿 兰阳戏剧团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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