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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表演艺术
艺号人物 People 来自六○年代的老灵魂──

贴近赖声川的异想世界

你可以说他是一个属于六○年代的老灵魂,也可以说他是关照内心的自由派。执导戏剧不辍的赖声川,除了与老班底创作新的剧本,今年还要再度执掌歌剧,让莫札特的《唐.乔望尼》再度发光发热。他所创造的台湾戏剧传奇「表演工作坊」倏忽已迈入双十年华,而这位耕耘不懈的戏剧人,转瞬间即将迈入天命之年,人生,又有了不同的况味。

你可以说他是一个属于六○年代的老灵魂,也可以说他是关照内心的自由派。执导戏剧不辍的赖声川,除了与老班底创作新的剧本,今年还要再度执掌歌剧,让莫札特的《唐.乔望尼》再度发光发热。他所创造的台湾戏剧传奇「表演工作坊」倏忽已迈入双十年华,而这位耕耘不懈的戏剧人,转瞬间即将迈入天命之年,人生,又有了不同的况味。

赖声川与嬉皮年代

一扫连日阴雨绵绵的阴霾,早晨美好的阳光穿过掩映的枝枒,照亮了窗台。终于来到赖声川位在汐止山上的家,他一身黑色高领衫、牛仔裤,清清爽爽出现眼前,招呼我坐了下来,自己也倚在窗子旁的躺椅上,轻轻松松聊了起来。

仔细端详,一九五四年出生的赖声川,算来今年迈向五十,却还是有著小伙子的活力,看不出年纪。赖声川本人散发出来的个人特质敦厚亲切,但奇怪的是,很多关于他的报导,却总让人觉得他很疏离。除了他的戏剧艺术,外界想更贴近赖声川这个人,深入舞台幕后导演的生活。

这一天,我们的话题从二○○三年底跨到二○○四年的这一段日子谈起;特别有意思的是,赖声川与音乐的渊源和宗教修行对他的影响。

音乐 冲击青春的心灵

赖声川很喜欢音乐,他说自己的人生历程如果走的路不同了,很可能成为音乐家。影响他一辈子的,是他年少时所听的那些流行音乐,那些留在记忆唱机中的无悔青春,连他的戏里,都有这些音乐的影子在。

「每个人年轻时可能都有这种经验,一首流行歌曲,就『黏』到你的脑子里,一直忘不了,」赖声川缓缓谈著他所认识的流行音乐,他认为自己的音乐品味很极端,六○年代当时的流行音乐对他影响非常大。

一九六六年前赖声川生长在美国,十二岁回国后,家住中山北路的他就常到唱片行去买九块钱、十块钱一张的黑胶唱片,后来新的录音技术出现了,又从黑胶进化到卡式录音带,听的音乐也从蓝调、摇滚,逐渐拓展到爵士乐。

六○年代,沸沸扬扬的黑人民权运动、一触即发的冷战、迫在眉梢的越战、絮絮不休的敲打世代(The Beat Generation)、风起云涌的柏克莱大学学生运动、铺天盖地的反战呼声,都在这个时期的美国一波又一波展开,也反映在深入人心的歌曲当中。

在那个狂飙的年代里,音乐对赖声川来说不只是一种流行,而是一种社会氛围。民谣味浓厚的鲍伯.狄伦(Bob Dylan)、赛门与葛芬柯(Simon & Garfunkel),以及披头四(Beatles)是当时赖声川的音乐「主粮食」。

一九六九年赖声川进入建中念书,开始接触重摇滚与蓝调,于是门合唱团(The Doors)、Cream合唱团、吉米.汉醉克斯(Jimmy Hendrix)、齐柏林飞船(Led Zeppelin)都成为他的最爱,歌曲里充满了反战的论调以及对东方思想的好奇,他说这里头有一种Virtuosity(精湛的技艺)。

当排行榜上最流行的音乐在关怀人类,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社会?「我们从小就听这些要关怀人类的歌曲,现在耳朵已经被惯坏了。」现在很多流行音乐在赖声川一听,只觉得平淡无奇,不堪入耳了。

情感 累积在戏剧的关怀中

也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渐渐地培养出赖声川对社会的观察与关怀。

因此不论表现的形式是舞台剧、电影还是电视,他总是要在戏里谈时代的氛围、谈历史的失落、谈个人的处境……表演工作坊的集体创作,就像一桩桩社会事件的艺术呈现。

赖声川很有诗人的气质,他把这些流行歌曲说得好像是一首又一首富含哲理的诗句,脸上时而沉思,时而笑出声来,仿佛十七岁高中男生的青涩记忆又再叩门。说著说著,他就朗诵起保罗.赛门的一首歌曲“I am a rock”。

我是一颗石头

我是一座岛屿

别跟我谈爱情

我曾听过这个字眼

它在我的记忆中沉睡

我不会试著唤醒已逝去的情感

如果未曾爱过也就不会哭泣……

石头不会受伤

岛屿也从不会哭泣……

这些歌词曾像跑马灯般一字一句在舞台上流转而过,创造了戏里特别的氛围。赖声川把歌词放在二○○三年底表演工作坊的戏码《乱民全讲》里,成为大女儿赖梵耘剧中的台词。

「这些歌词对我的意义并不重要,对戏当场的状态才重要,」赖声川认为虽然一千五百多个观众里,大概只有几十个人会知道他所引用的出处,但那也就够了。那些年少时听进心坎里的歌曲,深深映在赖声川的脑海中,至今还是会在他的创作里不经意地出现。

狂飙 音乐里的哲学

谈到音乐,赖声川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从那些温柔又疏离的民谣开始,赖声川一路走来,到大学时开始接触Jazz,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的重摇滚,都是由蓝调发展由来。

Michael Bloomfield、Jimmy Hendrix、Eric Clapton都是他最喜欢听的吉他手。「在他们的solo(独奏)里头会看得到『哲学』,而不只是在秀他们的指上功夫,」赖声川如此认为。这音乐里头当然也有他戏剧中不可或缺的「即兴」元素,他一边说著就走到柜子旁去翻翻找找,想要把旧唱片从尘封之中再次呼唤出来。「如果找得出来就放给你听,」他率性地哈哈大笑。

这些歌曲陪伴赖声川度过在台湾的青春期,也象征了一个时代的变动。

赖声川引用了鲍伯.狄伦的一首歌曲The times they are changing,里头唱道:

你批评你所无法理解的事物

你的儿女已经不听使唤

过去的制度已快速地瓦解……

这些歌里传达的是一种时代快速变迁的氛围,从前它们被认为是「叛逆」的音乐,年少的赖声川跟哥哥要偷偷地听这些声音的革命,因为这些「音乐违禁品」,是一种「反叛」的宣言。

赖声川述说六○年代的氛围就是那样。年轻人觉得三十岁以上的人不值得信任,同学们离家出走,非常叛逆的年代…我的思绪飘到远方,开始好奇听民谣、重摇滚及蓝调音乐长大的导演,会在四月国家音厅的舞台上如何呈现十八世纪的古典歌剧《唐乔望尼》?

 

特约撰述|李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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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写赖声川

■一九五四年生。

■十二岁之前在美度过。十四岁父亲突然离世,为人生中的重大打击。

■辅大英语系毕业后赴美,一路念到柏克莱博士,拿到有史以来该所最高成绩。

■一九八三年应邀回台任教,并创立表演工作坊,两度获颁国家文艺奖。 *

好友叫他Stan,不算熟的人请叫「赖老师」,学生私下暱称「小赖」。

Stan很爱打篮球,赖老师很玄,小赖很准。

大家都知道他笃信密宗,不只是与妻子丁乃竺的婚礼采行罕见的西藏密宗仪式,不只是两个女儿的名字取做梵耘、仙耘,不只是翻译出版《僧侣与哲学家》、《顶果钦哲法王传》,不只是创作《菩萨之三十七种修行之李尔王》,还有长篇巨作《如梦之梦》,源头起始自他在菩提迦耶菩提树下的沉思。

只要是他的学生都知道,老师常叫他们用「一句话」道破剧本的中心题旨,要编剧要导戏,也要能用一句话说清楚、写明白。

据说,他的演员,大概都曾通过两种考验──打篮球、排星盘。那维勋、李建常跟他一边排戏一边赛球是常事。他精研星座命盘,不少知交、演员与工作伙伴跟他一样是天蝎座。

东西方文化在他身上兼容并蓄。排戏时他用码表,精确计算节奏;可他的戏又总是透露出对传统(如:相声系列)的缅怀与对生命轮回的哲思(如:《如梦之梦》)。

写字时他的英文比中文还要功力深厚。同时喜爱巴赫的结构、理性与爵士的即兴、自由。文人气质与知识分子的自我期许,也在他的身上一览无遗。(杨莉玲)

赖声川与古典音乐

从巴赫看到即兴与严谨

从莫札特理解人性与社会

巴赫 即兴的元素与戏剧相同

剧场是种综合的艺术,里头得要放进了演员的演出、对白、场景、服装,甚至是音乐,才能有多重面向的呈现。赖声川此次与歌剧《唐.乔望尼》的结合演出,格外让人好奇他与各种音乐形式的渊源。

「我现在只听爵士乐跟巴赫,」赖声川从对重摇滚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说,「刚开始很排斥古典音乐,它没办法进到我的耳朵,觉得这些声音很躁,」赖声川解释说并不是古典音乐不好,但是一百多人的乐团,对他来说那种「壮阔」有很多噪音在里头。

但是因为听爵士的关系,赖声川却很早就开始听巴赫,而且非常崇拜巴赫,在表演工作坊的戏里面也会使用巴赫的音乐。

巴赫的作品结构严谨,但是却也有即兴的成分在,跟赖声川的戏剧一样,不容易马虎,因此他在编剧,进行剧本主要结构工程的时候,听的都是巴赫,让音乐带给他自然的启发。

歌剧 再次尝试的心情

但是从巴赫,又是如何与莫札特产生连结呢?赖声川对于莫札特的歌剧,有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接触,不同的时空,他有著迥然不同的体会。就读加大柏克莱分校戏剧研究所,潜心钻研十八世纪欧洲戏剧时,赖声川与莫札特的歌剧《唐.乔望尼》展开第一类接触,当时是从社会、历史的角度来看歌剧。

现在接下了执导这出剧的任务,看事情的角度也变了。一开始,对赖声川来说,这出歌剧的主题,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浑蛋下地狱」,剧情的结局并不令人惊讶,缺乏了戏剧的张力,他对此感到相当伤脑筋。

但是赖声川为了前置作业飞到旧金山,在柏克莱与负责服装设计的Sandra开会时,恰好遇到了一位唱片行店员,刚好这位店员也是学声乐的,毕业演出时还唱了一段《唐.乔望尼》。于是他问店员觉得这出歌剧到底说的是甚么?店员回答他:“Passion!”

简单的一句话,就帮赖声川开拓了他观看这出歌剧的想法,建构了一个更开阔的视野。现在他发现了这出歌剧不但反映出十八世纪社会样貌,还有「激情」深藏其中,在做历史研究时,他甚至进入了一些关于角色在情欲(sexual)方面的探索,逐渐将一出古典歌剧,爬梳出全新的纹理来。

生命 超然独特的体会

来来去去的人生里,赖声川在台湾、美国两地成长、接受教育、锤炼他的戏剧。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旅程,因著佛法的因缘,他也到印度、尼泊尔、不丹去朝圣、修行、研习。今年一月,他在《唐.乔望尼》的四天短暂的前置作业后,又到尼泊尔进行为期两个星期的闭关,在距离加德满都两小时车程的地方,独居在一幢小房子里,周围的视线开阔,可以远眺三百公里远的群山淡景,七、八千公尺的壮丽奇峰就环绕在身边。

六○年代著名的作家凯鲁亚克(Jack Kerouac),在敲打世代(The Beat Generation)经典作品《在路上》On the Road里,描述了自由的灵魂如何抛弃世俗的包袱,驾车由东而西穿越了整个美国大陆,寻找人生的真义,传达出一种波希米亚的流浪意境。我在赖声川的旅行里,仿佛也看到了类似的追寻。

他要来这里体验全然的空寂,刻意要将自己的心灵涤净,忘掉之前莫札特的音乐,抛弃之前的定见,让自己三月开始执导《唐.乔望尼》时,能够重新去看待这个剧本。最重要的是,他要在全然的孤寂中,整理酝酿了三年的书《创意的第一堂课》,让二十年来的教学及演出的心得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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