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笔者最不能接受的,要算是终场的处理。导演自始就运用音乐搭配肢体/舞蹈,为每个场景定调;投影、光影与歌队的使用,使得写实与表现手法互为加分。此时玛丽已死,只见伍采克加入群舞,舞曲喧嚣,完全掩盖谋杀之后的错综、惊吓、断裂、茫然等深刻历程。……也许是为求调性统一,终场群舞场面虽美,却满溢到歌舞剧的质感,殊是可惜。
2008国际剧场艺术节—《伍采克》
2008/4/5 台北戏剧院实验剧场
「2008国际剧场艺术节」好节目不少,应邀前来的韩国「梯子肢体实验室」的《伍采克》,让我们见证了邻国的导演实力与诠释名作的功夫。
《伍采克》算是第一个德国现代戏剧作品中,以低下阶层的角色命运作为创作的主题。剧作家毕希纳发展出新的戏剧手法,呈现出写实主义与表现主义互为矛盾的动力;剧本由许多片段组成,没有叙述的线性关联,造成扭曲、断裂、如梦境般与蒙太奇的效果。在他的笔下,伍采克不仅受社会环境的影响,其自身更受一股非理性之力的宰制。剧作家对人物采用具名(伍采克、玛莉)与否(医生、鼓队队长等)来分别等级;对于普通人、小人物采取同情的关注,对于权力分子与知识阶级采用鄙视的态度。本剧留有四个版本,场景顺序与结局如何,学者有不同的说法,尤其以结束的场景最叫人匪夷。比如结束在溺水,或者在面对法庭审判,立场与观点有天壤之别,前者强调的是个人内在分裂后的失足丧命,后者则是社会的宰制势力。
椅子运用创意十足,语言隔阂仍难穿透
导演林度完运用大量的肢体与音乐,填充了原著场景之间的断裂;一张张木椅在舞台上幻化出繁复的场面调度,线条乾净与画面之美,显示导演用力之深;演员的节奏精准,传达受过深度肢体训练的合一与力度。椅子的运用确实有创意,除了是角色、位置、权力的象征之外,可以是舞台风景(热闹的市集,旅社的窗台),也可以具象为团体动力(乐队长与士兵队伍的扬耀威武),或是社会的桎梧(伍采克僵直身体「腾空」躺在两张椅子之间;横躺在椅子围起的栅栏之间,好似动物般受人侮弄),或是个人精神的层面(椅子在舞台中央堆叠在一起,隐喻个人精神的危机;伍采克孤独坐在教堂里长排的椅子之后,显现深层孤独的核心)。
虽有以上漂亮成绩,对于语言处理的隔阂,笔者却不知如何穿透。演出没有字幕,只有打出剧情大纲;大部分时候演员操韩语,在几个关键地方会说英语。以肢体语言来填补口说/阅读语言的缝隙,希冀以肢体语言的普遍性来克服他国语言的地域性,英语的关键句成为观众定标的工具,这也许是导演进军国际采用的策略。只是肢体语言的涵括性在文字语言交换的精炼上,用力有限,观众只能看到两股势力横向的、表象层的消长,对于纵向的、较为深层的语言交换,则无法知晓。尤其本剧原著因著不同社会的阶层,用语或文雅或粗俗;内在独白与人际沟通之间,传达或隐或显的细微都被牺牲了。
终场处理歌舞洋溢,创伤历程完全掩盖
叫笔者最不能接受的,要算是终场的处理。导演自始就运用音乐搭配肢体/舞蹈,为每个场景定调;投影、光影与歌队的使用,使得写实与表现手法互为加分。此时玛丽已死,只见伍采克加入群舞,舞曲喧嚣,完全掩盖谋杀之后的错综、惊吓、断裂、茫然等深刻历程。创伤发生时,当事人经历到无法言说的恐怖,同时在个人的内在产生「第二个我」,一种创伤的自我,某种分裂/身,这原本是生命体自发的、深层的自我保护机制。时间上的延迟或爆发、片断的表达、叙说者在生死之间的徘徊等等,皆为创伤叙述的特色,可以为导演所用却被忽略了。也许是为求调性统一,终场群舞场面虽美,却满溢到歌舞剧的质感,殊是可惜。
当年表现主义者致力于「新人」的诞生,甚至不避讳杀掉父亲的必要性;而且对于真理的要求有深切的渴望,他们会以更为真实的丑来取代虚伪的美。这时,也许冒险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