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舞蹈剧场大师碧娜.鲍许曾说:「我跳舞,因为我悲伤。」身为中国国家话剧院唯一的女导演,田沁鑫也写过一本书叫《我做戏,因为我悲伤》。碧娜.鲍许不仅在艺术层面影响了田沁鑫的剧场创作,于精神层面,田沁鑫也贯彻了这位女编舞家的意志,作品挖掘人性深层的压抑、渴望与诉求,大气的格局和视野,又不乏女性惯有的纤细、感性和敏锐。
电影百年音乐剧《电影之歌》
9/24~25 19:30
9/25~26 14: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
INFO 02-25772568
相较于孟京辉、王晓鹰、李六乙等中国当代剧场目前最活耀的导演,田沁鑫(1969-)的起步最晚,但窜红速度最为惊人。从小京剧刀马旦坐科,却兴趣广泛地涉猎音乐、美术等艺术领域,田沁鑫的舞台手段,总在中国传统戏曲的审美经验上,融入了西方表现主义的美学,将饱满的感情和极富想像力的实验性揉合在一起。从一九九七年发表第一部导演作品至今,不论是《断腕》、《生死场》、《赵氏孤儿》、《1699桃花扇》、与导演林兆华合作的《宰相刘罗锅》、为上海世博会执导的《关圣》,田沁鑫的戏总是用新颖的手法和观点,处理历史的题材。她说:「我用戏剧的方式表达对现在事、现代人的看法,用历史的故事实现对今天的精神记录,在作品中表达自己于传统与现代之间游走、挣扎的困惑。最终是在寻找什么?是在寻找我自己。」
田沁鑫把自己归结为「生于六○年代末」。她说:「上世纪六○年代末这批人,没有『文革』的经历,心中没有呐喊和口号;改革开放初期西方价值观念、文化思潮大量涌进国门时,又不具备可以接受的年龄,所以后来对各种流派的吸纳都达不到疯狂的程度。因为赶上了经济建设时期,踏实、务实成为我们这一代的作风。因此这代人今天在各个领域大都是中坚,但大多数默默无闻,不事张扬,也不自恋。」
除了在处理中国历史题材的突出表现,被喻为将戏曲艺术打造成「璀璨流动的博物馆」,田沁鑫近年也积极「跨界」发展,例如二○○七年改编张爱玲小说的《红玫瑰与白玫瑰》,获得票房与艺术的双赢,今年在国家大剧院二度上演,依旧是媒体和观众关注的焦点。
为中国电影百年执导的《电影之歌》将于本月在台上演,本刊趁她来台为新戏宣传之际,为读者亲自采访,一谈传统戏曲背景对剧场美学的影响,创作思维是否展露女性特质,以及对于大陆剧场发展现况与两岸三地导演的种种观察。
Q:从小坐科,学习传统戏曲,是否影响你日后在剧场题材的选择?
A:我从小就是个戏迷,特别喜欢听昆曲,爱看戏超过爱做戏,进入戏曲学校专攻刀马旦,但我不是一个好的演员,上台是会打哆嗦的。年轻的时候,我比较像文艺青年,什么都学一点,什么都不专精,后来去考中央戏曲学院导演系,纯粹是因为它的学科要求比较低。执导传统戏曲比现代话剧难,除了必须照顾到传统的传承外,它是音乐先行的戏剧形式,有点像音乐剧,作曲已经把结构固定下来,导演的工作就是在固定的曲式结构下进行调度。二○○○年林兆华找我合作京剧《宰相刘罗锅》,不是我主动出击,因为我认为要到四十五岁才有资格导传统戏。二○○五年的昆曲《1699桃花扇》才是我主动去做的,昆曲在北京、上海是年轻人追捧的新时尚,白先勇的《牡丹亭》起了很大的作用。
Q:你的作品多从现代人的角度解读历史题材,你个人如何看待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在你身上的交集与冲突?
A:我的兴趣很广泛,玩心也比较重,不管是古典文学还是现代题材,大剧场还是小剧场,从孔尚任、老舍、田汉、萧红、张爱玲,我都做。现代人面对传统,有人觉得困,有人觉得太老没法懂,但是传统里面有很多很好的故事,是中国文学里很灿烂的一页,只是没有透过好的手段介绍给年轻观众,我在这方面是做的比较好的一个吧。时代让我们在年轻时有机会大量接触中国传统的文学艺术,因此,在对传统文化破坏、解构后又意识到传统的重要,成为我们这一代做文化的思想高度。不同於单纯以学习西方、模仿西方、传递某些新的观念为目的,我们想传达自己的思想,想做中国式的、自己的艺术。因此我后来做戏,实际是与我这样的成长经历形成的人生态度有关。我觉得以后艺术中心就在中国,中国审美观要能走向世界,这是一个理想。
Q:身为内地最受瞩目的女性剧场导演,你认为跟其他男性导演最大的不同之处?
A:好的艺术家都是中性的。以工作方式来看,我是中国的话剧导演里,唯一一个会在排练场喝茶、吃东西的导演。因为我喜欢悠闲舒服的工作环境,演员大多很认真很紧张,很希望听导演给明确的指令,但我尽可能让他们变得不认真、放松一点,因为一紧张,就像是杯子里的水,满得倒不进去了。我的排戏气氛非常中国,我不喜欢西方那种工作方式,外国人真是当专业搞;中国人对艺术的认知是琴棋书画是业余的事,不能搞成专业,搞成专业人就傻掉了。
在性别意识上,我读书时就认识到女性不能生活在性别的限制中,成功绝不会因为性别,而取决于你的认知。尤其在今日仍然存留很强封建意识的社会中,你是否能独立地看待性别上的弱势,而又不因此在男权意识下顾影自怜,以完整独立的人格抗争社会对女性看法上的固守和压榨,这是今日女性在性别意识上的升华。所以,为了克服女性思维的局限,我编剧,我做戏,我导演,从来不会站在女性角度去思考问题。当然,女性意识里有很多好的东西,这些特点也会自觉不自觉地渗透到你的剧中你的风格中。
Q:如何看待大陆剧场慢慢走向商业化的现象?
A:北京的剧场活动可略分三类,一种是销售类戏剧,又称减压类戏剧,由营销推广公司,不管什么样的题材或导演,只要能卖钱都好,搞销售类戏剧的未必是搞戏剧的人。第二类是业余性质的小剧场戏剧,多半是年轻人,因为戏剧理想和热情而组织在一起。还有一类是国家剧院里的戏剧,像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中国国家话剧院、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全国有三十多个省,其下都有省立或市立话剧团的演出、这个占了一大部分。
商业剧场是一股潮流,因为北京、上海看戏的观众多,特别是年轻观众,因为他们除了看电影、上网聊天以外,没什么别的事,于是看话剧,就成了另一种人文消遣的方式,年轻的小白领,在北京、上海、深圳,都比较追捧戏剧。本来戏剧是最后一片净土,是一个还可以做梦的地方,现在随著商业的侵蚀,戏剧变成商品之后,你的演员就要明星,明星在一起就会进到娱乐圈,就和名利场离得越来越近,然后戏剧就变成商品。我做戏会考虑观众,但观众不等于市场,我从来不考虑市场,由我的制作人去伤脑筋。我觉得现在戏剧更艰难的是已经市场化了,需要我们有更大的能量和能力,在市场化下站稳脚步,你要在作品中展现你的修为,像文化传播一样,使剧场影响更多的人,这是需要格局和勇气的。
Q:谈谈你对台湾和香港地区导演的认识?
A:我觉得两岸三地的导演相同的是对戏剧的热爱。我看到香港的林奕华谈剧场时亮晶晶的眼睛,我来台湾的时候遇到赖声川,他也不管我们的行程,就要拉著我去看他的新戏。在北京,看到林兆华那么大岁数,还在做戏,他说你不让我做就是把我的兴趣给剥夺了。如果真的有不同的话,就是地域文化不同,表达情感的手段不同,但表达的情感是相同的。
人物小档案
- 中国当代最具实力和影响力的女性导演,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现任中国国家话剧院导演。
- 导演作品:《生死场》、《狂飙》、《赵氏孤儿》、《红玫瑰与白玫瑰》、《明—明朝那些事儿》、《断腕》、《驿站桃花》、《赵平同学》。
- 戏曲作品: 京剧《宰相刘罗锅》(林兆华合导)、《关圣》、昆曲《1699桃花扇》,越剧《结发夫妻》。音乐剧:《迷哥》、《白头叶猴》。,电视连续剧《生死桥》等。
- 出版作品:《我做戏,因为我悲伤》、《田沁鑫的戏剧场》、《田沁鑫的戏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