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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景中,一个像是讲台的东西塞了好几个人,伸出手臂怪怪地动来动去,而观众散坐在舒服的躺椅上,像是在天文台里躺著观赏各种星象。(Klaus Lefebvre 摄 科隆歌剧院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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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战感官超体验 作曲家扮演造物主

史托克豪森连篇歌剧《光》之《星期日》世界首演

○七年底过世的现代音乐家史托克豪森,生命中的最后巨构——七出连篇歌剧《光》的最后一出《星期日》于今年四月初于科隆的Staatenhaus am Rheinpark的两个厅进行世界首演。由西班牙「拉夫拉前卫剧团」的Carlus Padrissa执导的演出华丽惊人,史托克豪森在剧中挑战观众除了味觉之外的每一样感官,整出五景的《星期日》可以说是五场从不同角度赞美神的宗教仪式。

○七年底过世的现代音乐家史托克豪森,生命中的最后巨构——七出连篇歌剧《光》的最后一出《星期日》于今年四月初于科隆的Staatenhaus am Rheinpark的两个厅进行世界首演。由西班牙「拉夫拉前卫剧团」的Carlus Padrissa执导的演出华丽惊人,史托克豪森在剧中挑战观众除了味觉之外的每一样感官,整出五景的《星期日》可以说是五场从不同角度赞美神的宗教仪式。

二○○七年十二月,上个世纪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史托克豪森(Karlheinz Stockhausen,1928-2007)去世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位当代大人物的陨落,意味著最近同学们才购入的、贵死人的音乐史教材又有理由改版更新了……此时幽幽飘来一句话:「唉~~史托克豪森终于死了……」某作曲家以好像等了很久的口吻,在旁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光》Licht是史托克豪森从一九七七年四十九岁开始,到二○○三年的七十五岁,才写完的七部连篇歌剧,包括《星期一》、《星期二》……到《星期日》。七部歌剧若不间断地演出,据说需要廿九个小时,硬是把跟华格纳的《指环》给比了下去;前几年世界性的金融危机才刚过,现在欧元区也暗藏著解体的伏笔,七部连演的计划至今尚未实现,未来,看来也有得等了。《星期日》的世界首演是在二○一一年四月九日、十日的德国科隆歌剧院(Oper Köln),分成两个部分连续两天演出。我觉得这样分段式的欣赏,不能感受到史托克豪森给那位松了一口气的作曲家的压力,所以我仗著还算年轻,另外选了个单日演完的场次:五月一日,星期日,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九点零五分。

观众躺著看戏  机械手臂高举歌者转来绕去

为了这次的世界首演,科隆歌剧院准备了两年,为了不影响剧院其他剧目的演出,乐团是另外由专演「没演过的音乐」的「音乐工厂」(musikFabrik)担纲,导演则是来自于专搞舞台奇观和视觉震撼的西班牙「拉夫拉前卫剧团」(La Fura dels Baus)的Carlus Padrissa。这个剧团也来过台湾,看过的人想必都有难忘的经验。演出的空间需要两个大的场地A厅与B厅,所以不在歌剧院里演,而是在另外一个展场Staatenhaus am Rheinpark,好让惊世的效果彻底发挥。

第一景〈光—水Lichter - Wasser〉在A厅,在有如一个白色的超大型帐篷里,中间一个巨型轴心延伸出叶片在空中不停旋转,像是起重机的手臂将饰唱天使麦可(Michael)的男高音高举,一个像是讲台的东西塞了好几个人,伸出手臂怪怪地动来动去,载著饰唱夏娃(Eva)的女高音整场绕来转去。而观众散坐在舒服的躺椅上,像是在天文台里躺著观赏各种星象。这个舒服的设计确有必要,如果你知道史托克豪森其实有多么向我们索求注意力的话:现场的十七支较高音的乐器,演奏麦可的「方程式」(Formel),代表的颜色是蓝色;十二只较低音的乐器,演奏夏娃的「方程式」,代表的颜色是绿色。这些演奏者身穿有如太空人的白色重装,分散地站在躺著的观众之间。在我眼前就有一位。他们每个人都配有一只谱架和一张小台子,上面挂著一杯水,和一盏配合他们属性的蓝色或绿色的灯,这就是主题:「光与水」。按照史托克豪森的想法:「生命的根本系大地,大地形成于光(Michael)与水(Eva)的结合。」这个说法在圣经中〈创世纪〉1:3到1:10中也见得到。第一幕中的主要内容讲的是,在我们的太阳系里,神的赞美形成于太阳、月亮、各个星球的天体运行之间。十二种天体,在十二段被史托克豪森称为「波」(Welle)的音乐段落中被歌颂,最后相互交融。这些段落中音乐的材料来自于麦可的「方程式」和夏娃的「方程式」。

此外,史托克豪森要制造「空间音乐」(Raummusik),歌者必须全场不断移动,让歌声来自四面八方,所有的器乐演奏者分站于整个巨帐里,相遥、却必须一个接著一个演奏同一段旋律,让「音源」在空间中不断地流动、跃动,如此一来,音乐在空间中有了动作。至于什么是「方程式」,史托克豪森的说法是:「方程式不只是主导动机式的记号,不只是主题(Thema),不只是生产性的序列(Reihe),方程式是巨观或微观形式的矩阵(Matrix)和计划……」我看,欣赏的时候,我还是在躺椅上四肢放松,头脑放空好了。

天使唱起中文  机械天马随音乐飞翔

在第二景〈天使—行进Engel-Prozession〉中,七种天使队伍以各自的语言歌咏神的赞美。我脑袋虽然放空,却隐约听见熟悉的语言:中文。我一开始有些惊讶,因为在这个谈到亚洲文化就只会想到日本的欧洲,居然在歌剧里唱起了中文来?不过也很合理,因为要找出一个象征古老文化的群落,这个一直维新了很久都没成功的民族,的确有一种「古色古香」的味道。基于好奇心,我翻了翻剧本,想知道这些中国天使到底在唱什么。剧本上只有如天书般的罗马字母组成的汉语拼音,唱的人即使唱对了音,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我试图把这些汉语拼音翻译成有意义的中文字如下:

世界的天使—光之星期二—

我们赞美上帝啊—万物之创造者—

我们歌颂麦可—我们宇宙的引导—

我们感谢夏娃玛利亚—为这个世界—

带来了我们公元之年的更替

我觉得,这些应该是初学中文的西洋天使,不是来自中国的「飞天」。

接下来的三景〈光—图像Lichter - Bilder〉、〈香气—记号Düfte – Zeichen〉、〈婚礼Hoch – Zeiten〉就没有躺椅了,观众要到B厅坐在看台上面对比较传统的舞台。然而,对于传统歌剧的听众而言,欣赏的方式依旧是个革命。第三景中,每位观众都拿到一副3D眼镜,戴著观赏可以使本来平面浮现在背景的图像、字幕,全都随著音乐在空气中翻搅了起来。第四、第五景中还有一架由人员在地面操控的移动式机械手臂,上面延伸出来一匹发光的飞马,不仅可以载著人全场上下飞翔,还可以让人与马在空中任意旋转,小朋友们看到,肯定个个吵著要玩。这样灵活又华丽的机械装置,必定造价不斐,大概只有在史托克豪森这样世界知名的狂人作曲家的歌剧中,才见识得到。华格纳《女武神》中的诸位女武神,在剧本中虽然是骑著飞马出现,但是在现代的实际演出时,这些女神不是自己跑出场,就是乘著幻想的翅膀「摇步」出来,真要骑个东西,顶多只能乾跨著不会动的木马、铁马。观众看到这里,都要依循传统,在华格纳的音乐中「听」出飞翔,用自己的幻想力补画面之不足,自动体谅剧院预算有限、经营不易。第四景中也设计有不同的香气散发出来,可惜我坐的位子闻不到。这一景中,有许多玩火的场景,火焰之大,让人以为到了马戏团中,不禁让人想起,几乎所有十七到十九世纪的歌剧院,由于灯火、效果之故,几乎没有不遭祝融的,而且由于剧院、舞台的内装都是易燃材质,一旦起火,就是直接烧尽;这部制作若是在科隆歌剧院的本馆中演出,可能会让很多人捏一把冷汗。第五景中,A厅与B厅同时上演,互为呼应。观众必须分成两群,交替观赏,而两边舞台上的人,当然也就必须演出两次。

挑战味觉之外的感官  史托克豪森就是造物主

明显地,这部《星期日》针对我们的每一种感官,除了味觉之外(欣赏天体运行时,躺椅所给予的漂浮感,是触觉的设计),都有所设计;甚至还要我们用事后回想的方式,重新在记忆中组合第五景那两个空间共时演出的超感官经验。的确,整出五景的《星期日》可以说是五场从不同角度赞美神的宗教仪式,教主史托克豪森汲汲营营出来规则和效果,是否能有效地去解释他背后的理念,全然仰赖我们接受者的信与不信。

《星期日》中的音乐其实相当「合理地」动听,因为史托克豪森这些廿、廿一世纪的声音,在整出戏剧的怪诞与神秘中找到了自己的家。就像莫札特《费加洛婚礼》中的喜缪和戏剧性冲突,不可能由巴洛克音乐中不换气的单一情感句法来实现;阿班.贝尔格《伍采克》中那种小士兵的愁云惨雾,也无法以十九世纪浪漫乐派美妙的和声及旋律来诠释。这个《星期日》,如果没有导演这些相当豪华的视觉添加物,没有姑且相信一下史托克豪森那些嚼不烂的狂傲理念,光以耳朵把一场「总体艺术作品」的表演当成「绝对音乐」来欣赏,一定会感到无聊没有意义,因为,音乐的意义在歌剧里面没有办法只从音乐来理解。史托克豪森身为一个composer,是把自己当成是剧作家、作曲家、戏剧编导,一个全能的「创造者」,他要把所有出自于自己的东西,服膺于自己的理念之下。一沙一世界,至少在《光》的范围里,他已经是个造物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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