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个场景与十七个角色之间的快速转换,加上演员多次的片刻抽离片刻投射,《金龙》的确让观众很难「入戏太深」;我相信要让导演与文本、演员与角色建立关系,必定也是同样艰辛。也许这也提醒了我们,在金龙餐厅之内以及之外,「认同」绝非一趟廉价的旅程。
台南人剧团《金龙》
8/3~11 台北 松山文创园区多功能展演厅
在当代剧场中,剧本似乎只是一种文字记录、一种尚待发展的雏型、一种无血无肉的架构,一直要到搬上舞台才真正成为完整的作品。德国剧作家罗兰.希梅芬尼(Roland Schimmelpfennig)的《金龙》特别是这样的一个作品。所有在文本中所留白的,成为导演、演员、观众彼此各据一方的「另一种诠释」,其中的落差与角力,则撑起了所有关于《金龙》的纳闷或惊喜。
强调「扮演」 淡化刻板式刻划
正如剧中多次提到的,「金龙是一间泰式/中式/越南料理的亚洲餐厅」,碰触了移民、阶级、人际关系的疏离等当代议题。看似陈腔滥调,却企图用「角色转换与扮演」翻转剧中对于上述议题的呈现。于是我们可见老少、男女互换(虽然受限于台湾演员年龄断层限制,此次在台南人剧团的《金龙》中演员年龄对比并未如此强烈,但在剧中也多次可见其中一个演员/角色吆喝另一位演员换装、「进入」另一个角色,以强调「扮演」的本质),或是理应狭小拥挤的餐厅厨房,却成为宽广辽阔、可供演员恣意奔跑的舞台;理应闷热油腻、混杂各地食物气味的餐馆,化身为冰冷无热度的金属平台。仅剩金属餐具敲击平台时所发出的铿锵声响,得以让观众回想起心中那幅关于「亚洲餐馆」的(刻板)画面。
演员在不同角色之间的快速转换、进入进出、对于写实场景的扬弃,总不免令人联想到布莱希特式的疏离剧场美学。姑且不论提尔曼.寇勒(Timann Kohler)所执导的《金龙》是否成功地让观众抽离自身投射,反思于剧场外的社会(或是究竟是否有此意图),在「刻意不真实」下强调「扮演」,借此处理移民议题似乎总是个聪明又安全的手法。所有可能会加深刻板印象、却往往不得不存在的刻划(如只能开餐馆维生的非法移民、只能出卖自己身体换取经济来源的亚洲女人、藉著囤积粮食得到安全感的亚洲商人、当然还有亚洲移民们无论如何都要落叶归根的坚持),都在「扮演」的概念下得到纾解与淡化。特别是空姐与机长之间那段交换角色的对话,更将群体/社会间的移民议题,转化为个人层面的认同,也巧妙地回避了由德国人书写之亚洲移民形象,再由亚洲演员强化此刻版描绘的质疑。
带著《金龙》从德国到台湾,导演提尔曼也作了番符合台湾背景的挪移,特别是带入了台湾社会中受压迫的原住民,以呼应剧中在德国的亚洲移民。相较于导演针对此开放文本所作的诸多选择,这样的安排却显得突兀。在剧中大多数时候,具有原住民身分的演员陈彦斌在舞台上皆扮演与自身反差极大的角色,如亚洲女人、蟋蟀等,几乎可说是剧中最彻底呈现「扮演」之对比性的一位。但在某个欺凌后的场景,却安排他吟唱起族与曲调,瞬间重叠了演员本身身分与舞台上的角色。在这过度写实的片刻,「扮演」的概念不复在,反而出现某种强行置入的认同,仿佛不这么做,台湾观众就无法感同身受。
音乐处理 收画龙点睛之效
不过导演在声音与音乐上的尝试,则颇具画龙点睛之效。由始终被正统音乐隔绝门外的手风琴,来诉说底层人们的落魄心情,这般「同为天涯沦落人」可说是稍嫌牵强却不失浪漫的联想。无论如何,号称一人乐团的手风琴的确填补了视觉上略显空荡的舞台,乐师李承宗多次借由音乐和演员互动,也为剧中十七个角色之间带出了看不见却依然存在的情感流动。数次站上前方平台成为「扮演」的一部分,更未见生涩,成为从剧本到剧场之转化过程中的一大亮点。
四十八个场景与十七个角色之间的快速转换,加上演员多次的片刻抽离片刻投射,《金龙》的确让观众很难「入戏太深」;我相信要让导演与文本、演员与角色建立关系,必定也是同样艰辛。也许这也提醒了我们,在金龙餐厅之内以及之外,「认同」绝非一趟廉价的旅程。